皮博迪的父亲很喜欢狄更斯。
现在再也没有人和她提及狄更斯,提及夏洛特·布朗尼、纳撒尼尔·霍桑或者笛福,渐渐地,这些事情从她的记忆的长河中流走,脑袋里越来越多地装满了办公室里那些绯闻八卦的事情。
皮博迪的童年时光是幸福快乐的。爸爸在闲暇时光会亲手为她做些小东西。有一次,他用一个黄油桶给皮博迪做了一个带盖子的玩具箱。皮博迪把它放在了梳妆台下面,里面放满了她的宝物,有拼图,一些彩色的珠子,染色的木偶小玩具,陀螺,蜡笔还有蜡烛。爸爸还给她做了一个玩具屋子,染上了很亮的颜色,在屋子的前门画了朵粉色的玫瑰。这个玩具屋在冬天也一直开着,摆房间最温暖的角落里。皮博迪每周都把这个小屋子和里面的小家具打扫地干干净净。渐渐的,她长成了大姑娘,身边不再有那间玩具屋的陪伴,也不再用打扫,现在开始每周打扫擦拭金斯顿大街三十八号这间大屋子了。
舞蹈课、钢琴课、生日,日子就这么一年又一年地过去了,从童年到成年,在妈妈那充满希冀的眼神中,她成为了一个老少女。
布鲁尔太太和布鲁尔先生永远都体会不到皮博迪妈妈的这种心情。
“她确实是个可爱的小家伙。艾米。”布鲁尔女士经常在傍晚的时候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下楼离开前说这样的话,“但是有趣的是真正的白马王子没有出现。”皮博迪太太会无奈地耸耸肩然后难过地看着站在床边的布鲁尔太太。布鲁尔太太每天下午总是在相同的时间离开。她们之间多有的对话因为最后这几句告别的语言而被无限拉长。布鲁尔太太离开时总会表现出些许徘徊,皮博迪太太就抓住机会说,“那些没用的事情下楼去想吧。”
“皮博迪还有这么漂亮的晚礼服呢!”布鲁尔太太指着说。“我永远都忘不了她那件蓝粉相间的柔滑蚕丝礼服,真的很可爱。”皮博迪太太也记得这件礼服,她那没有光泽的脸上带着傻傻的微笑
“多蒂一会儿就回来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到回家了。”皮博迪太太对布鲁尔女士说。“你现在可以回家了。纳丁。你可以离开了。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马上就要下雨了。谢谢你能来,你真的是太贴心了。”
布鲁尔太太说:“好,如果你确定你现在可以一个呆着的话,那我就先走了。”说完带着她的衣服和针线盒回自己家看电视吃东西去了。
有时候多萝西得花很多时间来安慰她的妈妈。
“多蒂,你还记得吗?一次圣诞节你穿着一件可爱的连衣裙上面绣着蓝色和粉色的花儿,还装饰着几条丝带,一边是粉色另一边是蓝色的。”
“记得,”多萝西说,“然后呢,妈妈,那条裙子怎么样啊?还有那个圣诞晚会呢?”她尽量表现地耐心十足。
“嗯,多蒂,那时候我们的意见有点分歧,我想那年你应该有十岁了。”
“不,九岁,妈妈。”多萝西张了张嘴,她知道这时候又要花很长时间去抚慰她的妈妈了。
“是是是,多萝西,我记得那时候很冷,我怕你会感冒,你没有穿你的短裤,还把它们撕坏了。”
“是的,是的,妈妈,我记得”多萝西确实记得那几条穿在礼服下面的短裤。她还记得某些场景。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变成了那个小女孩。那些情景现在想起来依旧那么清晰。爸爸从鞋店下班回家,走进房间里,用迷茫的眼神看着躺椅上的多萝西和她妈妈,躺椅放在壁炉的两侧,上面套着奇形怪状的椅套,还装饰着白色的羊毛。
皮博迪很享受这段快乐的回忆,所以强迫自己清醒起来。她冒着风险大声地把小说家写给她的回信肆无忌惮地大声读了出来,故意让她的母亲听到,她很享受这种刺激下带来的乐趣。冷静下来后,她还是很明智地把这些信藏到了她的手帕下面。拿出了狄更斯的《远大前程》,她没有读第一章,而是又读了一遍罪犯把皮普送进监狱的那个部分。
这个魔鬼,看了我一会儿,就一把把我抱了起来,头朝下,脚朝上,抖了几下,把我衣袋里的东西都抖落到了地上。实际上,兜里除了一片面包什么也没有。当他把我突然举起来又翻转过去时,整个教堂好像倒了个个儿。我看到教堂的尖顶在我的脚下。当教堂再次倒回来时,我已经被搁在了一块墓碑上颤抖不已。而他,那个魔鬼却在大口大口地吃着我的面包。
“多蒂,”她妈妈声音里伴着疲倦,“梳妆台上有本杂志,里面是有关于头发护理的。”多萝西漫不经心地看着上面关于护发的文章,味同嚼蜡。
好像为了对皮博迪前一晚的耐心表示奖励,第二天一大早下楼时,小说家的回信竟然意想不到地躺在邮筒里。这封回信来的真快,她几乎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她把信拿在跟前就好像要把它融进胸口一般。但是她现在必须要准时冲过去赶上她要坐的那班火车。就像平常一样,一天到晚都在奔波,她不得不小心谨慎地收好这封信,在火车上这段完全私人的时间和空间来好好享受。到了晚上,最无聊最郁闷的事情便是给妈妈和布鲁尔太太做三明治,准备热牛奶。这一切都完成后,多萝西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间了,在这个寒气冷冽的房间里,今夜,小说家会占据皮博迪的整个夜晚。
晚餐的时候,e缺席了。突然一阵安静,餐厅一下子陷入了一团漆黑,原来了停电了。小说家的字迹洋洋洒洒了好多页。桑恩小姐和斯诺顿小姐洗完澡后早早来到了餐厅,她们是最先来到餐厅的客人,服务员先给她们端上了西贡猪排和一些不知道什么种类的蔬菜。
“艾哲丽肯定散完步回来了。”斯诺顿小姐说着边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只璀璨夺目的手表。“她可能是累了,现在正在小憩一会。”
“我也不确定。”桑恩小姐也很担心她的这位私人秘书---艾哲丽小姐,而且毕竟也是她的朋友。她没有告诉斯诺顿小姐关于在她们启程前那场暴风骤雨般的一幕。
“要吃光光哦,恩恩。”斯诺顿把一大勺苹果酱送进了自己的口中。那些务农男士们来的很晚,她们在一张长长的桌子前找到位子坐下来,停了电,服务员很快送上了蜡烛,这里餐厅的晚饭时间是有限制的,所以他们只点了些酒水。服务员给他们端上了好几个玻璃瓶。他们光喝酒,也没吃什么东西。一直都吵吵闹闹的。
“那个男人肯定是个美国人。”桑恩小姐借着蜡烛的光用异样的眼神在这间昏暗的房间里搜寻着。这两位女士洗了热水澡,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房间也打扫干净了,心情也平复了下来。旅馆餐厅的热餐还不错,她们愉快地享用着,而且两人也对彼此的用餐时间还是很习惯的。
“关于e,就是…”桑恩小姐停顿了一下。
“继续说啊,恩恩。”斯诺顿小姐想早点结束这个话题。“她也许自己已经喝了点白兰地,不想和我们一起推杯换盏。”
“也可能像你说的那样,斯诺。”桑恩挪挪了她那只残羹见底的盘子,往里夹了点像菠菜的东西。“e就是想结束和我们的…”
“不,我的意思不是结束。我的意思是说智力方面,不是体力方面。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她总是喜欢迅速转移话题,你知道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有点善变,这样做总会惹我生气,但最后我还是忍受了。因为她做什么事都不会坚持长久。总会草草结束所有话题。比如那天我们一起探讨关于奥赛罗和妒忌产生的毁灭性的力量,妒忌带来无理的愤怒。但她却完全把事情扯远了,一直说什么走丢的狗还有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些话都出自她的口中。她的做法总让人匪夷所思,这也是她的一贯风格。反而她觉得自己通过这些与话题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事情表现出了自己的聪明才智,你知道,从她所说的话中挑出来任何一个词或者一个短语都和中心话题扯不上一点关系。”
“恩恩,喝了这么点酒就说了这么多啊。”斯诺顿小姐压低了声音说。
桑恩小姐知道她自己长篇大论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不过就是不想早点回房间而已,在她心里一直回想着晚饭之前尴尬窘迫的境况。
“斯诺,我知道是我的不对。”
“昨天晚上我们整理行李的时候,我不应该那么对艾哲丽。”桑恩对斯诺顿说。
“我们在整理行李的时候,我和她说:‘艾哲丽,你看,我不得不告诉你,’我告诉她,”桑恩被一片面包屑噎着了,缓了一会儿才恢复过来接着说道:“我告诉她说:出去的时候,你带着白兰地,我带着威士忌。我们还讨论了衣服、步行鞋还有其他一些琐碎的事情。我说我要带着我的便装,我也提醒了她夜晚的麦田会非常冷,哪怕是在这样炎热的季节,夜晚还是会冷的。”
“我没看出来这样就能让她生气。”斯诺顿说。
“那倒是。那个时候她还没生气。我告诉我已经邀请格温达林·曼纳斯一起去欧洲了,五月份的时候陪我们一起去欧洲度假。这个孩子需要改变,需要一个假期。我后来又她解释说,我不能把这个孩子自己一个人丢在学校。从来没有人邀请她去度假。而且把她一个人留在学校也不方便。我也不能因为她一个人在学校还要给贝尔斯夫妇付伙食费。然后艾哲丽就说了大一堆关于这个16岁女孩的事情。我让她放轻松点。我说艾哲丽你喝多了,甚至当时我都觉得她会把那个白兰地的瓶子砸个稀巴烂,那个晚上她肯定是不会睡觉了。可想而知,那个晚上有多糟糕。斯诺。我告诉她我们必须得带着一个女学生去度假来保证松树高度的名誉。我也告诉她我们还会照旧去格林津,一切都会安排妥当。我向她保证这个女孩不会让我们的计划有任何变动。我都向她承诺了我们一定会去格林津。她把白兰地酒瓶摔碎了,满地的玻璃碴。”桑恩使劲擤了鼻涕,这是一个不安的表现,斯诺顿小姐看到桑恩做出这样的举动,有些厌恶,甚至有些难以忍受。
“但是,恩恩,艾哲丽确实也是对的。”斯诺顿把目光从桑恩的鼻子上移开。“我们去维也纳碰面的时候,你拿那个女孩怎么办?我意思是一个年轻小女孩的很难对这样的节目。。。好的,谢谢。”斯诺顿转回头对那个整晚被白色紧身牛仔裤箍着性感的臀部的女服务员说:“我已经点了巧克力慕斯,你呢,恩恩,来点什么?我看到这里有个苹果巧克,。我知道别人很难揣测自己的想法。现在,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安排住宿呢?我能感受到为什么e如此失望,恩恩。她也许是绝望地妒忌。那格温达林的父母呢?当然,家长有责任假期的时候把自己的孩子从学校接走。”斯诺顿很快吃完了慕斯。
“确实是这样,斯诺。”桑恩把苹果巧克力连带勺子往边上推上推。“格温达在学校寄宿已经八个多年头了。她十岁的时候,妈妈去世了,从那之后她就和她爸爸比较亲近。去年,她爸爸遇到了一个女人,她墨西哥人或者其他和墨西哥人长的很像的种族。自那之后,格温达的爸爸就离开她去了别的地方和这个女人结了婚。”
斯诺顿点了点头,桑恩知道其实没必要解释这么多。
“这个女孩非常安静。我向你们保证她不会惹人讨厌。我已经尽力向艾哲丽解释过了,但是没什么用。我意思是她觉得自己对这个女孩了如指掌。但是这不可能打破慕尼黑和维也纳的计划。我意思是说整个旅程也就是十五天左右。”桑恩突然停止讲话,安静了下来。尽管和e所有的矛盾都是起源于此,但是桑恩还是期待能邀请格温达一起参加这场艺术旅行。挑一些漂亮的衣服,想想怎么去搭配,品味欧洲的音乐艺术和文化。在松树高度的八年时光里,格温达也准备好了寻找一个更好的方式和她的女校长一起旅行。这样一段短暂的旅行能让这个女孩真实地欣赏一些美好的事物。尽管桑恩答应带格温达去欣赏高雅的歌剧,但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场旅行并不轻松。因为对格温达的邀请打破了她们之前正常的计划。
此外,她在吃丁香味的苹果冰激凌的时候突然很担心艾哲丽。她们享受着这顿悠闲而漫长的晚餐,这么长时候了,一会儿回了房间艾哲丽一个人会不会不安全?
农民旅行者的房间里,他们还在等着吃的东西,里面一直闹哄哄的。桑恩知道她那疲倦的神经不能再承受太多。她想稍稍休息一下这样她就能好起来。她告诉自己要多休息休息,但是如果艾哲丽还在生气,谁也别想休息。
“这个咖啡可不怎么样啊。斯诺。”桑恩吸了一支她细细的黑色的香烟,我们最好回去看看艾哲丽怎么样了。”
“好主意。这个咖啡肯定是加了很多水。”斯诺顿把咖啡推到一边。“根本没法喝。我们回去喝白兰地吧。”
她们慢慢地穿过了黑黢黢的堆满是垃圾的沙子路,恢复了供电,灯又亮了起来,就那样一如既往地亮着,亮光映在旅馆的后面几百码的石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