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治再也忍不住,也像母鸡下蛋一样咯咯咯地笑起来。
车到省城。陈果下车直奔月台,经过她乘坐的车厢时,一只手伸出来,向她摇摆,把她吓了一跳。
她看到王治在车窗后的笑脸又阴险又苍白,给她一种恐怖感。
“陈小姐,我们还会见面的。”
陈果低声骂道:“见你个大头鬼!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这个男巫婆!”
可是,她没有料到,从今以后,她还要无数次再见到这个可怕的小矮子。他已窥破了她的弱气,就像踩住了她的影子,她将无处逃遁。
陈果旷世的美貌和诡计以及幽默的性格,正中王治的下怀,像美酒对于酒鬼一样令他垂涎欲滴,激起了他心头最疯狂的*。
陈果下了火车不敢直接回报社,坐5路车去了哥哥陈东的家。
陈东住在省城远郊的一处贫民区内,这里是煤矿工人的住宅。
这个省因生产直接供炼钢用的主焦煤而出名,煤矿工人的住房因简陋也闻名全省。省政府一直想改造这些建于60年代的土坯房,可近几年煤矿矿效益不好,拿不出巨额动迁费,这里就一直旧貌未改。
一栋栋土坯房依山而建,蒜瓣一样的十户人家挤在一栋房里,家家用山上的柞木条编成的篱笆把自家的房屋围起来。
陈东家住在第三户。拥挤的邻居家鸡鸣狗吠,和电视机里放出的刺耳的京剧}昆在一起,十分嘈杂。
陈果一进门就看见自己的哥哥陈东,正带着三个孩子在院子里站“马步”,她不由得驻足观望。这个刚刚三十岁的煤矿下岗工人,面孔精瘦,眼神疯狂。
三个孩子脖子上各挂一个小牌子。陈东用长官威严的声名唤十四岁的大儿子:“陈上游!”他的嗓音很优美,这是遗传。陈果的父亲就是唱美声的男高音演员。在陈果心中,哥哥也像文亲一样对她恩重如山。父亲去世早,被遗弃的母亲却为他自杀丢下九岁的陈东和五岁的陈果举目无亲,哥哥陈东只好带着/j妹挨家讨饭。
听到爸爸的命令,陈上游脆声应道:“到!”
陈东又唤十一岁的二儿子:“陈冠军!”
陈冠军也学哥哥大声应答:“到!”
陈东唤九岁的小女儿:“陈竞争!”
陈竞争像小鸭子一样哑声答应:“到!”
陈东气势汹汹地提问:“你们的战斗口号是——”
陈上游大吼:“我是鲁迅——”他脖子上的小卡片上写的是“鲁迅”。
陈冠军大吼:“我是茅盾——”他脖子上的小卡片上写的是“茅盾”。
最让陈果吃惊的是,陈竞争竟然大声吼道:“我是拿破仑!”
陈东满意地点点头:“好!只要你们有信心,就会成为大名人。当年,我要饭供你姑姑上了大学。我那时就天天大喊:我是王铁人——好啦,训练结束,我们开始糊纸盒!”。
孩子们一改方才的威严,一下子变成天真的儿童,嘻嘻哈哈跑到一个堆积如山的纸盒片场,糊起纸盒来。写着鲁迅、茅盾、拿破仑的小纸片在他们细瘦的脖子上晃荡。
陈果没有进院,她百感交集地站在门外。
陈果这次逃婚的另一个原因,是为了哥哥一家。她看到,坐在院子里的陈东才而立之年己华发早生,哥哥显然是在为生计担忧。他边干活,边用目光忧愁地看着自己三个孩子。只见老大上游的鞋子破了,脚指头露在外面。*冠军的衣服短了,露出了肚脐。老三竞争虽然穿了一件崭新的小马夹,可衣服袖子都烂掉了边。她不时用小手去挽一下,可随着糊纸盒的动作,又掉下来。陈东看到这里,长叹一声。
陈竞争问:“爸爸,什么时候能糊完这么一大堆纸盒呀?”
陈东努努嘴:“快了。‘眼是懒汉,手是好汉’,你别看那大堆,只看眼前的这一小堆,糊起来,就轻松多了。”
陈冠军说:“爸,咱们还是唱歌吧,一边唱歌一边干活,就不累了。”
陈东笑了。“好,咱们边唱边干。来,竞争,你起个头。”
陈上游反对:“爸爸,你别让妹妹起头,她爱偷懒,专门找慢歌子唱,昨天她领咱们唱京剧,一个拖腔那么长,结果咱们糊两个小时,只干了平时半个小时的活。”
陈东说:“今天我们指定她唱什么歌她就不能偷懒了。竞争,先唱《下定决心》,起头吧!”
竞争起头,大家跟着唱了起来。可这个歌子快,孩子手忙脚乱,跟不上拍子,把纸盒全糊歪了。
陈东大叫一声:“停!这个太快了。重新起一个,就唱《人在旅途》里那一首主题歌吧。这个不快不慢,正好合拍。你们看——”他边唱边做示范动作,“‘从来不怨,命运之错’——昌这句时,头两个字拿起纸盒,后两个字,拿起浆糊,第三句:‘再苦一些又如何’,正好糊上一面。都会了吧?竞争,起头!”
陈竞争应声说“好的”便唱了头一句:从来不怨,命运之错,再苦一些又如何?一、二唱!
四个人高低不齐,粗细不一地唱起来。陈东总跟不上节拍,落下半拍,他苍老的声音在单声中,显得分外可笑和凄凉。
从来不怨命运之错
再苦一些又如何
纵然是满怀情如火
心里的话儿向谁说
孩子们手忙脚乱,有时忘了唱,唱起来又忘了糊。陈东只好一边唱,一边到孩子跟前去做示范动作。可他自己也是跟不上趟,就把歌声拉长,结果唱得怪腔怪调的,惹起一片笑声。
这一幕,让在一边的陈果看哭了,又听笑了,她擦擦眼泪,进了院子。
“哥,你还有心思唱歌,你都三个月没发工资了。”
陈东满不在乎地一摆手:“唉,别管我们。我这个‘煤黑子’穷,给不了他们快乐,你还不让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