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井陉，李客飞骑回阳泉。

刚奔进回廊，就见正厅外耸立三个大汉。厅内，女王正低头读信，旁边悄然立着一位玉脊柳姿的公子。李客瞬时恍惚，自小便与女王一道，从不曾料想女王与别个少年郎君配对，此刻见到女王与别家美貌郎君一处，刺目的和谐感激起心底一片苦酸泛滥。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失去燕紫的自疚愧恨复又翻涌上来。面上顿失神彩。听得声响，厅内二人望过来。女王一眼瞥见李客，稍一顿，心下了然，嗤笑一声，让秦嬷嬷去倒“茶”。美少年公子猜得李客身份，俯身下拜。自称齐山华子西，韩延昭将军荐于军前效力。李客闻言，方忆起厅外正是鬼谷旧人，请三人一同入厅。说话间，秦嬷嬷端了茶水来，亲手捧于李客。客直闻得一股冲鼻醋味，脸上扭成绳结，偷眼瞥见女王正憋着笑，熟悉的小作恶，独一份的俏皮，李客亦心下了然，嗤笑一声，暗叹自己实俗不可耐，装作若无其事一饮而尽。收敛杂念，款待来宾。

次日众人聚议攻取蒲阴陉战事。蒲阴陉大不同于井陉，井陉紧邻阳泉，乃河东强势之外围，控苍岩即可锁定井陉整条通路，剩余零落山匪无关痛痒。蒲阴自河东涞源东出于北易水，连绵百里密林山路，贼匪散落，众议纷然，不知所为。独华子西终不言一句。客邀子西晚来小酌。

华子西，字翠微。因仰慕前朝武穆王诗句：“经年尘土满征衣，特特寻芳上翠微”而取字。少时即能诗善画。性任侠，广交游，选入太学，后转武学，“日诵兵家之书，日习兵家之事，日求兵家秘妙之术”。淳熙十七年以太学生之微末上疏极力阻攻伐西夏。以忤当朝，贬建州编管。郡太守以下皆逢迎上峰，囚之囹圄。子西于此困境，“日著兵家利害，以备采择”，淳熙十九年三月，得兵部召回，未及行，再北贬云州，几为宵小所害。幸为韩延昭所救。延昭闻知其才，荐于李客。

是夜，独李客与华子西对饮。自打李客听得女王低吟子西之诗句：“客心闻此愁无着，一夜清寒动寥莫。明朝为问买一端，剪作道袍披落魄。”再不愿女王见着子西。今晚更将女王藏好。惹得女王笑岔了气，秦嬷嬷揉了半天肚子。

子西：“殿下，何以论刺客？”

客：“刺客？自小相伴长大，日后怕也常见常遇。自然深衔之恨之。”

子西不意皇室争斗如此血腥冷酷，忙谢罪道：“子西失言了。”

客朗声笑答：“无碍无碍。客以为时局势所造，非单个英雄豪杰可以翻云覆雨，刺客纵然得手，杀一二人，也于势无补。尤记得幼时听春秋四刺客传：专诸、要离、聂政、荆轲。专诸学烹鱼不为侍奉亲长，而专意刺杀，要离灭家断臂以求伺机杀戮，聂政毁面而其姊泣绝。荆轲借樊淤期之首。要离之家人亲眷何辜？聂政之姊何辜？为着一点私情私恩，或有负至亲，或伤己害友，穷思竭虑，不过欺天越法害一命而已。

刺客，鬼蜮伎俩，客不屑也。”

子西轻叹，曰：“非专诸、要离，何来吴王之霸？荆轲之名彰显天下对暴秦鼎沸怨恨。刺客，以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之勇、之无畏逆天改命，万死无辞。刺客，不欺其志，名垂后世，子西慕之。”

李客暗揣：“子西面如潘安，身姿绰绰，文韬武略，竟妍芬芳。仰慕刺客作何？”又见子西撮土为形，仿造出蒲阴陉大概山川峡谷形态。李客心里又道：“还心灵手巧。”

子西：“此乃涞源，只此一地在河东，往东百里，至北易水，匪寨林立，若是一路逐一消灭，即便匪寨之间绝不连横，惟各个为战，没有一年光景，难以歼灭。而这一路山匪一般共尊青云寨李密为首。李密性狡黠，知兵法，素有威名，若其指挥得当，各寨互为犄角、互为呼应，怕殿下难有十分胜算。”

李客默默点头。

子西：“然，殿下欲取蒲阴陉，所为守御河东多于得地。若只需守御河东，切断敌军借蒲阴陉入河东之路，并不需攻取全线蒲阴陉匪寨。待大军声势浩荡，可招安、可歼灭，徐徐图之。”

李客信服点头。

子西：“子西虽微末，然凡事之有系于兵者，无不遍考，地之有关于兵者，无不遍历。蒲阴陉子西特特走过一回，只需控得此三处，即扼住蒲阴陉西进之路。”子西说罢，取三粒枣核置于土模上。

子西：“第一处，名曰龙归山，临崖无草木，做不得山寨，并无匪寨。第二处正是青云寨。第三处名曰玉兔山，山低坡缓，易于攻取。可见阻殿下者，不过一青云寨尔，若青云寨主暴毙，群龙无首，攻取不难。可见，助殿下者，不过一刺客尔，子西不敢惜命，愿效仿专诸藏刃鱼肠，灭李密，夺青云，控蒲阴。”

李客笑答：“岂曰刺客，此真义士也。华兄所言有理，容客深思。”话音未落，天外飞客，傲然驻立，一脚踩烂了土模。李客笑盈盈看着此位小老朋友，正是七婶的鸡。

客暗道：“七婶来得正好啊。”

淳熙二十年三月，李客率部驻涞源。七婶乔装入青云寨，夜杀匪首李密，李客发兵突袭，歼灭百名匪众，余匪溃散。号称當康大王崛起，广邀众寨来拜。趁机攻取玉兔山威慑众匪。后于龙归山掘井取水，筑石城守御，皆如子西所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