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暮说过六合有鬼,有没有鬼苏明卿没有亲眼见过不能确定,不过萧暮说的话是挺鬼的这点她可以确定。当时上岸之后,确实离槐城并不远了,槐城西面是一座梨雨门,可那扇门在五十年前就已经成了一道死门,四处又是野岭丘陵,不是运货的好心老人为她指路并载了她一程,她才悻悻然在闭门之前到达了岁正门,不然她的结果就只能是露宿荒野。
添花客栈所在的柳花巷离西市很近,也就是走几步路的距离。槐城分东西两县,为长安县与书林县,每县都有一市,书林县所有西市,东照晨,西照夜。西市的夜晚最是好看。明珠河上花灯花船会把整条河照得色彩缤纷,清倌渡船,歌舞升平。
至于那些摆在西市的勾栏瓦舍之地,白衣姑娘一律看也不看一眼,她倒是感觉到那些青楼女子会多看她两眼,对于这种怪异的目光,应对方法也不难,不理就是了。
文轩阁在西市并不显眼,西市的交易多是与八方界的通商,所以有不少六合看不到的奇异货物,但毕竟八方界尚武,摆弄笔墨这些事情对他们来说就和让狮子吃素一个道理。
但曹掌柜说,有些东西或许不是必要的,但总得有,这里毕竟还是六合,让一些个读书人大老远跑到北市去买一些笔墨纸砚像什么话,累人又费时,最后把自己学识不精的原因归结在这种事情上,听了都丢人,这时间多了出来多记住了点道理文字说不得有朝一日出了个状元,真有那事儿自己脸上也有光。
曹掌柜是在明德府任职的文林郎,九品小官,管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书,办事还算勤恳,但毕竟是个闲职,平日里闲的紧就在西市开开铺子挣点银子,钱这种东西,还是要多多益善的。听说许多年来也没什么升职的调令,不知道是不是曾经招惹过什么高官断了自己的仕途。
铺子一年挣的钱是真的不多,有个几十两银子已经是不错的了,其一是没什么上好的墨宝,也不敢夸大,卖的就不贵,其二一家好好的店怎么都得有个什么镇店之宝,这也没有。挂在墙上一些字画是千篇一律中规中矩,没什么让人注意之处。当年的探花郎字却不是很好,靠的大概就是尚佳的文笔和一副好皮囊了。
当然这都是曹夫人对她相公的批评。平日里卖墨宝不行就靠一些摹字维持生计。但毕竟太勉强了,这官场不行生意也做不成的丈夫可让夫人愁白了头,不过前两日元宵灯会上苏明卿为文轩阁写的字谜对联总算是让这在关门大吉边缘苦苦挣扎的小楼风光了一把,赚了不少钱。
虽然这热闹的节日盛景苏明卿挺想去观赏的,奈何人实在是太多,她只好望而却步乖乖为曹老板多赚几两银子。
文轩阁是两层歇山式楼阁,戗脊上是骑凤仙人和龙、凤、行什三头脊兽,至于建房时安放脊兽的学问她不是很懂,但总觉得这么安放不好。走到门前,苏明卿突然抬头,驻足望了下,才推门而入,进去之前又把头伸出来看了一眼这些脊兽。
在苏明卿进门后过了一会儿,那只人头大的行什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放下手中的金刚杵。
“我滴个乖乖,这姑娘哪路神仙,我跑过来还没站稳脚跟就差点被发现了,传个信儿容易么我。老龙你平常是怎么躲过去的?就看了我两次两次我都吓了一身冷汗。”它擦了擦额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水。
“顶多是一身冷漆,长了个猴样还真以为自己能成个人?”趴在仙人后头的龙慵懒地晒着太阳,“曲鉴寒又找我干什么?”
“没啥,就问问西市最近有没有混进来什么奇怪的东西。”行什回答。
“能混进来什么?除了几个脸不熟的八荒商人并无异样,滚滚滚,别妨碍我修炼。”老龙不耐烦的逐客,它没被那白衣姑娘敲出端倪这份懒也是立了大功。
“没意思,咱们这十个里面也就你最无趣,还有就是你晒个太阳就能当修炼的话那我不是早飞升了,不理你了不理你了,我去北面找斗牛玩去。”行什一挥翅膀,屋脊上恢复了一只木质的行什,与平时无异。
不远处有个儒衫年轻人向文轩阁走来,朝着老龙微微一笑示意,老龙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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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的点头回礼,又当回了不动的脊兽,望日,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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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卿推开文轩阁的门,平日里没什么顾客,这会儿一楼没什么人也算是常态,曹夫人本应该在店内主持,人不在大概是去隔壁彩云巷的菜场买菜去了。那估摸着得要好长一会儿,毕竟像曹夫人这种为了一颗铜钱都要争论不休的女子,苏明卿是从未见过的。
“哟,苏姑娘来啦,”二楼身着灰色宽袖儒衫的中年男子望见了苏明卿,满脸欣喜,手中托着一个檀木盒踩着楼梯快步踩下来,“快看看这个寸白玉如何……”
话没完,他便一脚踩了个空,原来是木台阶之前坏了一个口没有修缮,曹老板手中的木盒脱手飞出,他猛地前扑在台阶上滑至一楼。
紫檀盒中一支白玉管笔飞出,直直飞过苏明卿头顶落到门外,曹老板顾不上浑身疼痛,心如死灰。
那只白玉管落去了一位正进门的白衣儒士手中,他动作轻柔,端详着落入手中的这只笔。
本身是及其潇洒的一件事情,但苏明卿见着他另一只手中提着的菜篮后,就很不潇洒了,儒衫在身,算是相貌堂堂,不过这读书人成了个买菜持家郎。在这里待了也有将近一旬的时光,苏明卿也算是见怪不怪,那些个江湖演义,本来就大多虚构出来的。
儒士手里这只白玉笔长三寸,毛细密柔软,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笔管上刻有小字。
曹老板见笔没事才想起来自己是从二楼摔下来的,扶着栏杆手负后拍了拍自己受了不轻的伤的老腰,这再来几下不仅身子得散架,这心肝也受不了啊。
这时儒衫学士微笑:“曹老板这是捡到宝贝了,三寸白玉天,幼安刺书涟。这管白狼毫是那位李幼安的?”
“对吧对吧,我说过了这是个好东西,那些个小娃子还不信。”曹老板捡起了紫檀盒,拍了拍灰尘,伸手想从白衣儒士手中接回那支寸白玉。
不料儒士一收手,曹老板接了个空。
顿时曹老板就像吃了苦瓜一样满脸苦涩:“韩先生啊,这,这真不成啊,我这小破楼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能拿的出手当门面的一个都没有啊,以后生意好不好做就全靠它啦。”
白衣儒士看着曹老板这哭丧脸的表情轻轻一笑,把寸白玉放回了紫檀盒中,这人有什么路子他很清楚,怎么说都是一个探花郎,肚子里墨水不少,这哭丧完之后就是一套声情并茂的软磨硬泡,他吃的多了怕吃撑,还是早早作罢为好。
“先生就不必了,折煞人,夺人所好这事儿我可做不出来。”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