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卿像与世界分离,观望着一切,轻轻“咦”了一声。
空间破碎,演武台蛛网般龟裂,尘土如海浪翻涌,有道血色身影自明德府大门摇摇晃晃走入,像是话本小说中常常见到的僵尸。
苏明卿的惊疑不是因为那惊世骇俗的一刀,而是扔出这一刀的人,因为他是张子墨,因为他本该奄奄一息甚至在那残骸中逝去。她看了眼楚木,看了眼那位重甲将军,看遍了全场,似乎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只有自己,看到了这把陌刀缓缓而来。
张子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那道剑气瀑布差点就要了他的命,那双布满血丝的黑色眼眸中没了先前的暴戾,反倒是杀气更甚。他口中低吼着陈俊彦的名字,一步一步走上演武台。
“老子这不是来了么,你可别高兴地太早。”
苏明卿转头看向明德府大门口的酥叶街,鲜红的血迹蜿蜒流淌,数十具不知生死的肉体堆在街道中央。她像是回到了那血色天空的大陆,无助地环望四周,身边只有刀枪剑戟,她想奔跑想逃离想去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但是!背后那一个个黑影如跗骨之蛆怎么也甩不掉,哪怕天涯海角!
苏明卿伸手扶住自己的额头,回到楼内揉着自己的眉心,这本该出现在她梦中的该死幻影现在一遍遍地冲刷着自己的脑海,让她头痛欲裂。
同样的黑影将尘埃震散,陌刀倒飞而出,插在了张子墨面前的地面。陈俊彦右颊上被刮出了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更像是流水浸染了他的脸颊和衣裳。
“我该说是我念及旧情砍轻了,还是说你命大呢,张兄。”或许是满面鲜血,陈俊彦脸上看不出有几分神色变化,“武道十一楼,我这一剑倒是祝你突破了瓶颈,但你下这么重的手,可一点没念及旧情啊。”
“是啊我的好兄弟,只恨我现在没几分力,没把你整个脑袋削下来。”张子墨并没有去拔那把长刀,而是倚靠支撑,他的体力可不支持他再挥动任何武器,“只要死不了,其他伤对你而言都不是伤不是么。”他话音虚弱,满脸讥讽。他握紧的左手缓缓松开,一只沾着鲜血的黑色小虫悄然落地。
这个动作像是个开关,在众人的眼底下,陈俊彦的衣裳之中爬出了数十只类似蜘蛛的不知名黑色虫子,它们有条不紊地爬到了他面颊上的伤口,以尾针刺入,拉出丝线,伤口在肉眼可见下飞速被缝合,愈合!连那鲜血都被退去的小虫舔舐干净。
“这你倒没有说错。”陈俊彦温雅一笑,轻轻甩了甩手腕。下一刻他出现在了张子墨身前,一脚猛踢在他的腹部,血人应声而飞起,重重砸在墙面,深嵌其中,生死未知。
这一幕之后,天空忽然间暗下,城内尸体之中忽然爬出不尽的黑色小虫,振翅而飞,铺天盖地,竟是直接盖住了整座槐城!如黑云降世,无人进的来,也没人出的去。
楚木总算是看了个明白,轻轻叹气:“苏姑娘啊,这可不是什么六合侠客,这可是中宫界的正宗的蛊术啊。张子墨那伙人之所以发狂失去理智,应是被蛊虫附身炼成了人傀。此前他在城内四处奔走,只是为了散布蛊虫而已。”
苏明卿头痛总算消退了些许,紧接着的便是一个又一个的噩耗:“那神医,咱们现在最好的下场是什么。”她问道。
“最好的下场就是死的痛快。”楚木耸肩,说的轻巧,“被蛊虫附身,那就是生不如死,那些中宫界的巫师就是有这种恶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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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面城主也救不了?”
苏明卿话音刚落,那西南角高楼的中年男人动了,他轻轻招手,一点白芒,一声龙吟,随即有青色巨龙拔地而起!
只听剑吟清亮,曲鉴寒如利剑般冲出,转瞬间春泥出鞘,明德府内罡风席卷,飓风与青龙相撞,一杆青色长枪回旋着倒飞而出,被砸落在中年男人脚边。
能驱使长枪青龙至如此声势的,那只能是枪圣楚浩扬,可惜他本就身受内伤,耗尽全力也只能使出这一枪,但却被曲鉴寒这意料之外的一剑挡下,让他本就内伤未愈的身体雪上加霜。
一缕鲜血顺着他的嘴角躺下,楚浩扬坐姿挺拔,他的嗓音像是砂砾摩擦般的嘶哑:“铁面城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这群人真有意思,老喜欢天降飞剑天降飞枪的,可把我吓坏了,”陈俊彦忽然大笑了起来,他走到曲鉴寒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讥笑着说道:“曲城主当然没什么意思了。刚才顶楼那位兄台说的不错,我来自乾元中宫界,是个巫师,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你们六合的礼律六界之内,若无敌意来者皆是客。还有一条我记得是,文武科举乃是举国盛事,任何人不得擅自插手,现在武试可还没结束呢楚枪圣。”
他绕着曲鉴寒站定的身子散步,一掌轻轻按在曲鉴寒的胸口,一道气机如烟尘震荡,曲鉴寒被一掌猛地打回大殿门前,他的嘴角溢出鲜血,那双殷红眸子死死盯着陈俊彦,仿佛真能滴出鲜血。
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陈俊彦在场内散步,晃晃悠悠:“你看啊,正规的手续,正规的关牒通行,我孤身一人远渡重洋自中宫前来六合,这是不是客人?现在武试之中,我是不是考生?所以啊,你们仰仗的铁面城主不仅不能对我动手,在武试结束前还得保着我好好的,你们说好不好玩。”
他停下脚步,挑着指甲里的污垢。衣袖中密密麻麻的黑虫如流水般蔓延爬出。府墙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生死不知的张子墨眼眸失去了光彩,撕裂墙壁而出。明德府外也传来了咿咿呀呀的哀嚎。
苏明卿扑到了扶手之上,将近半个身子探到楼外,她看到那数百的考生颤巍着身子将明德府包围。天空黑压压的被虫云覆盖,平日里熟悉的温暖阳光只能散落些许微弱的光点,一切仿佛是末日。
“我呢,不,我们巫师呢,从小就是被蛊虫喂大的,学的呢,就是你们六合八荒最为不齿的蛊术。但是我,又不太一样,你们看啊,我的剑道登顶世间大宗师,在这场聚集六合年轻一辈英豪的武试,能打的过我的,显而易见,一个也没有,甚至现在楼上的诸位宗师之中,也没有敢说能稳胜我的吧,”他环顾四周,笑容得意,“表情都不错,因为我的剑术没人能敌,我的蛊术,现在也能轻而易举屠了满城人的命。呵呵,你们说,我这武状元,该不该得。哎呀别不好意思,槐城是个什么地位,边疆第一大城,没了槐城,那就等于是给八荒洞开大门,不值当吧,铁面城主。”
“你想要如何。”韩月舟看着这个年轻人心里有些发毛,他明白曲鉴寒现在憋着一口气不会说话,这时候只有他来稳住局面。但说主持大局,他倒是更希望同为九城之主的楚木出面,都这么久了楚木就这么靠着一点反应都没有。韩月舟从以前到现在,从来没有摸清楚过这个侍奉柳帝身边的男人在想什么。
“不如何,我刚才就说了,我只要武试榜首,结果出来,我就解蛊。”陈俊彦满面笑容,在那不停蔓延的虫海之中竟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虽说科举追求结果公正,谁能获胜便是榜首,但是对于六合八荒两界而言,让一个两界都憎恨的中宫界人得到榜首,怎么也是不好看的。以曲鉴寒的脾气,韩月舟知道他宁愿相信那个从未出现过的萧暮也不会松这个口。
“你总是吹嘘自己很厉害,这个时候想不到办法对付那个巫师?”现在苏明卿很不自在,因为演武台中间那个疯子喜怒无常,让她无可奈何。她也没有本事能阻止他,就只能心中窝火。
“大宗师啊姐姐。”楚木无奈地叹了口气,倚靠着栏杆放弃抵抗,他努了努嘴,“你以为青冥州总共就几位大宗师?喏,铁面城主,还有一个枪圣。枪圣刚被曲鉴寒打得伤上加伤,曲鉴寒手里那柄剑现在只能砍自己人,还有两位现在人都见不到,怎么打他。”
“所以说九律,礼律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不能打破,法律是底线没有错那又如何,现在全城几万户人家命悬一线为什么还是礼律当前,我不理解?”苏明卿深吸一口气,双拳握紧又松开,她一直对自己的想法想做的事情很明了,但她忽然就不知道接下去该如何是好。
“姑娘,你应该是来自外界吧。”苏明卿的声音大到陈俊彦想听不到也难,“天下九律,可是由你们的九城之主亲自定制的天道规则,哪怕铁面城主天下无忌,也独独不能违背自己定下的礼律。所以现在,只能像这样,画地为牢。”他一字一顿,笑容戏谑。
“武试第一,陈俊彦。”
曲鉴寒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