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一路尘土飞扬地行驶在盘山公路上,道路狭窄而崎岖。非铺装的路面到处坑坑坎坎,道路边没有任何护栏设施,似乎只要司机稍不留神,车子就会冲向无底的深渊。透过车窗向外眺望,底下是万丈悬崖,令人不寒而栗。每次在转弯处与对向急驰而来的车辆会车时,司机总是会把喇叭摁得震天响,尖锐刺耳地鸣叫声,每每都让我一阵心惊肉跳,简直要比坐过山车还要惊险刺激,我曾多次从我父母口中得知,在这悬崖底下,埋葬着多少的孤魂。
经过近五个小时的颠簸,汽车终于在一座破旧的车站停了下来,售票员告诉我,已经到福鼎了。我从售票员那里了解到,由于天色已晚,现在已经没有去往我老家的车子了。我下车后,这座县城已到处是灯火辉煌,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时不时的有从我身边奔跑而过的黃包车夫向我招了招手,我却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我一边好奇而又惶恐的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乱蹿,一边时不时地抬头向远处张望,似乎想要告诉我自己,我要去的老家就在不远的灯火阑珊处。
我走了好一会,走累了,走不动了,就在路边的一处石阶坐下。我又饿又乏,四顾茫然,只好抱着双膝用衣服枕着头,打算就此熬过这漫漫长夜。没一会儿,我终于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在梦里,我回到了老家,舅舅的房子宽敞明亮,他们正热情地围着我嘘寒问暖,我津津有味地吃着他们给我煮的点心……
“喂,这个小孩儿,怎么睡这里?这么晚了干嘛还不回家?”我被一串响亮的声音惊醒,慌忙抬起头,看到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正一脸疑惑地操着福鼎话问我。我看了看他,又扫了旁边一眼,见旁边停着两辆黄包车,他边上站着同样一脸疑惑的中午男人。我用福鼎话回答他我是从霞浦来的,到这边找亲戚。他又问我怎么没有大人一起?我没敢说实话,就骗他们说家里出了事故,我一个人跑老家来找亲戚。显然,我的话并没让他们信服。他们看了看我手里用便利袋装着的衣物,相互嘀咕了下,大概是说,我肯定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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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事情自己偷跑出来的。他们嘀咕完,那个清瘦的中年男子问我亲戚家在哪里,我告诉了他们。他们听后,清瘦的中年男子温和地对我说:“小孩子,要不这样,现在这么晚了,你坐在这里睡觉也不安全,你先上我家去,我明天送你去车站坐车好不好?”我迟疑地看着他,不敢答应。边上另一个中年男人微扯着嗓子说道:“不要紧啦,你跟他去吧,这个叔叔人挺好的,没事。”那个清瘦的中年男人又接了一句,说:“跟我去吧,没事的。”说完,见我身子动了动,他便伸过手来拉我,把我扶上了他的车。就这样,我忐忑不安地跟他回了家。
他住在一座破旧平房里面,狭小的室内空间被分隔成了三块不同的功能区域,显得非常的逼仄。我一进门,就看到一个身材矮小的年轻妇女。她看了下我,又满脸疑惑地看着他,用福鼎话悄悄地问他我是从哪来的。他向她解释了我的来龙去脉后,又叫她煮点东西给我吃。那女人没多话,便到旁边的小灶忙碌了起来。不一会功夫,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地瓜粉,并和气地喊我过去吃。我没多少犹豫,按着她的示意坐到了小桌子边稀里哗啦地吃了起来。我正在吃着的时候,他们俩进了一个小房间里,一边在嘀咕着一边似乎在整理着什么。待我吃好后,他们俩便招呼我进了那个小房间,然后指示我在这房间里的一张小床上睡觉。我也没多话,径直上了床,他们就息了灯,离开了小房间。躺在床上的我仔细地察看了这个小房间,又将我身上仅有的二十元塞进了一件破了洞的衣领里面,再将一包衣服枕在头下,就稀里糊涂地昏昏睡去了。等我醒来后,已是第二天的早上。女人送来了两个包子和一包豆浆给我当早餐,等我吃完,那男人便带着我出了家门。他把我拉到了一个停车场,那里停着好几辆中巴车,他把我送上了一辆开往我老家的班车,并吩咐了司机几句,又叮嘱了下我,便走了。我内心复杂地看着他的离开,想要问他什么,又不知道该问他什么。
多年以后,每当夜晚我行走在城市街区时,脑海里总会时不时的闪现出那个黄包车夫收留我一晚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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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又经过近二个小时盘山公路的颠簸,在一个快接近山顶的小村庄停下,售票员提醒我地方到了。我下了车,用半生不熟地福鼎话向路旁的人打听了我舅舅的家,路人告诉我沿着一条小路往山下走,走到半山腰,那里有几户人家,前面的一户就是我舅的家。我又经过近一小时的跋山涉水,终于看到了路人说的那户人家。我在不远处能够看见,那户人家厅前的平地上有个六七十岁的老媪正弓着身子喂着两只小牛,根据我母亲一直以来的描述以及我隐隐约约的印象,我知道,这个老媪就是我的外婆。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大声地叫了声外婆。外婆猛地转过身来,咪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我,半晌,瞪起眼睛,惊讶地喊了起来:“你是端云啊,你怎么来的呀!”一时间外婆又是手舞足蹈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又是大声喊着我舅舅舅妈们的名字,向他们郑重地宣布了我到来的消息。我又经过了一番舅舅舅妈表姐表哥表妹表弟等热情的询问,我均一一诚恳地“如实”回答,对于他们一致的也是最大的好奇点:我为什么是一个人跑回老家的?我的回答是:“我正好放暑假,没事干,想外婆和舅舅们,所以就回来看看,是父亲把我送到了车站坐车的。”他们听了我的话,似乎将信将疑,也就没再追问了。
就这样,我在外婆家过了几天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没多久,我偷跑出来的事情就败露了。原因是我舅舅对我说的突然造访的理由一直不太相信,便打电话向母亲确认,父母正到处苦寻我不着,听到舅舅的来电,他们是又惊又喜(我们家安上电话那是好多年以后的事情了。不过,那时候各村基本上都已经通了电话,有事可以通过村里的“公用”电话进行联系,就是电话费奇贵,又没什么私密性,所以,除非有急事,平常大家也很少打电话)。但外婆和舅舅们也没有因为这事过多的责怪我,他们达成的共识是:舅舅得亲自把我送回去。我在舅舅家又玩了几天,舅舅挑一个稍闲的日子,把我送回了家。
于是,我第一次的逃离就这样草草地收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