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俊道：“就算你要退出江湖，那也总该有个理由吧？”
白断弦长长叹了口气，道：“也许……是因为腻了吧。”
张俊道：“腻了？”
白断弦点头道：“嗯。”
他低下头，沉默了好久，忽然接着道：“臭蜘蛛，你说……江湖到底是什么？”
张俊怔了怔，忽然深深叹了口气，抬起头，望着苍穹之上的一轮明月，沉默了半晌，眉头紧皱，道：“也许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也许……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江湖。”
白断弦道：“那你的江湖呢，是什么？”
张俊道：“我没有想过。”
张俊忽然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问道：“那你呢？为什么退出江湖，真的只是因为腻了吗？”
白断弦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燕雨流？”
张俊道：“当然听说过，比天下五怪还早的江湖剑客，剑术通天，与天下五怪之一的温如鹤，并称大小双剑圣。”
白断弦道：“那你可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张俊问道：“怎么死的？”
白断弦道：“大剑圣燕雨流虽然武功盖世，剑术通天，但最后也是在去往苗疆的路上，被几个苗疆毛贼毒死于万毒谷外，据说他死了之后连个安葬的地方都没有，尸首被丢弃荒野，任虎豹豺狼分而食之。”
张俊有些惊讶，道：“此事当真？”
白断弦点了点头，道：“嗯。”
他脸色沉重地倒了碗酒，烈酒如流水般灌进喉咙，接着道：“还有当年的‘丰登帮’帮主洛天生，称霸江湖、天下尽握他手，那时的他，何其辉煌，何其霸道，可结果呢？不也是在睡觉之时，被他两个积恨已久的手下一刀毙命，尸体悬挂于灵城香橙街的街头之上，足足被风吹日晒了七天七日。”
说到这里，白断弦便不再说话，但脸色却更加沉重地拿起酒壶倒了一大碗酒。
张俊似乎渐渐明白了白断弦想退出江湖的真正原因。
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话的确说得一点也不错，江湖每天都在变，任你武功高强，大权在握，可到头来有好结局的又有几个？
张俊叹道：“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
他拿起酒壶倒了碗酒，接着道：“这一碗，我敬你。”
白断弦笑了笑，道：“你以后可要小心啦，以后再有危险可没人去救你了。”
说完，白断弦也将酒碗举起，接着道：“来。”
两碗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二人碗中烈酒均在笑声之中一饮而尽。
张俊道：“我没救过你吗？上一次在岭南‘恶人岭’，你去抓‘飞天螳螂’的时候，要不是我去救你去得及时，你早被那只臭螳螂给吃了。”
白断弦笑了笑，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你的脸皮那么厚呢？”
张俊道：“我怎么就脸皮厚了？”
白断弦笑道：“那一次来救我的是你吗？我怎么记得是姜小云！——哦，对对对，那次你是来救我没错，但你来了没多久好像也被抓了。”
张俊冷眼道：“再厚也厚不过你，你的脸皮都能挡刀剑了。”
白断弦将桌上的两个酒碗倒满，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不管怎么说，你以后千万记得小心点，如果不行就不要再干这种拿命开玩笑的行业了。”
说完，他举起酒碗，道：“来。”
张俊也叹了口气，举起酒碗，道：“没人救我倒没事，主要是以后没人跟我顶嘴了，我应该会寂寞得很。”
二人碰杯，碗里的烈酒如瀑布直下般灌进喉咙。
突然，长街尽头的黑暗深处，传来一阵轻稳的脚步声。
一个脸色苍白，身穿黑色长衫的年轻人，提着长剑缓缓走来。
张俊、白断弦，两人都转头望向长街深处。
年轻人越走越近。
白断弦看着年轻人的模糊脸，沉声道：“他的脸……好苍白。”
张俊点头道：“不错，几乎跟杨歌吟的一模一样。”
白断弦道：“但是……又好像跟杨歌吟的有些不太一样。”
张俊道：“杨歌吟的皮肤天生就比较苍白，但这年轻人的却好像不是。”
白断弦疑惑道：“他不是？”
张俊又点了点头，道：“他皮肤苍白得更像是久而不见天日的那种。”
白断弦望着不远处正走过来的年轻人，道：“可什么人会白天总不见天日，到了晚上才出来活动呢？”
张俊道：“很多，比如……”
白断弦道：“比如哪一种？”
张俊也望着正慢慢走过来的年轻人，一字字道：“——刺客！”
白断弦惊讶道：“你的意思是说……”
张俊点了点头，道：“嗯”
两人都凝视着长街上慢慢走来的年轻人，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年轻人已走到面摊前，冷冷地洞察着面摊的三人。
张俊望着年轻人，问道：“你是来吃面的？”
年轻人道：“我不吃面。”
白断弦道：“那你是来喝酒的？”
年轻人道：“我不喝酒。”
张俊道：“那你是来干嘛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年轻人斜睨了一眼曹仁中，眼中带着杀意，道：“我是来杀人的。”
张俊手指往曹仁中的方向指了指，道：“你是来杀他的？”
年轻人道：“嗯。”
年轻人走到曹仁中面前，看了许久，忽然转头向张俊问道：“你是广城盗仙叶家的人？”
张俊怔了怔，道：“不是。”
任何人都知道，盗仙叶家的创始人，是天下五怪之一的叶流香，天下间所有的轻功与点穴手法，都绝没有比盗仙叶家更高明的。
张道人的武功是叶流香所传，只是他对轻功跟点穴功夫都不太感兴趣，所以轻功什么的，都不太出众。
张俊虽然不是叶家的人，但点穴功夫跟轻功确实都是叶家密卷里的，是他许多年前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
张俊有些惊讶，因为眼前这年轻人竟一眼就看出了他点穴功夫的来历。
突然间，寒光一闪，年轻人手中长剑已刺进曹仁中的喉咙，不偏不倚、正中喉咙。
等白断弦跟张俊回过神来时，年轻人已把剑插回剑鞘之内，转身缓缓向黑暗的长街走去。
白断弦看着年轻人慢慢离去的背影，说道：“你刚刚看到没有？”
张俊点点头，道：“嗯，看见了。”
白断弦道：“你觉得他的武功怎么样？”
张俊道：“他的内力应该是二品，剑术并不是很高明，但是……”
白断弦道：“但是什么？”
张俊沉思道：“但是他好像很会杀人，杀人的方法也很直接。”
白断弦道：“你认为……他会不会是暗荆门的人？”
张俊望着长街黑暗的尽头，点了点头，道：“嗯，很有可能。”
暗荆门是灵城的三大黑道家族之一，门下有一批训练有素的刺客，个个视死如归，专以杀人为生，只要你出的起价钱，无论你要杀谁，这里都可以为你解决。
荆怜笛就是暗荆门中的刺客之一，他这次是奉命来杀无戒和尚跟曹仁中的。
别人为什么要杀无戒和尚跟曹仁中，他并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别人给了钱，他就要杀。
——这就是他的工作。
他现在已经成功了，他现在正在回去的路上。
荆怜笛正走在一条看不见尽头的漆黑长街上。
无论多长、多暗的长街，也总会有走到尽头的一天，但他‘眼前的路’却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想到这里，他的身子已忍不住微微颤抖。
终于，他再也忍耐不住，窜进街边的窄巷里，弯下腰，手扶着墙壁，把一整天吃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