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少年并肩走在一条寂静无声的街道上。
白衣少年忽然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个面摊，有时候那老板打烊得很晚，我想我们应该去看看。”
手中提着剑的黑衣少年，望右身旁一指，道：“你是说那边不远处的小面摊？”
白玉城道：“嗯。”
荆怜笛忽然低下头，没有说话。
白玉城看了一眼荆怜笛，问道：“你是不是不想去那个面摊？”
荆怜笛道：“嗯。”
白玉城道：“好，那咱们换一家。”
荆怜笛怔了怔，道：“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换？”
白玉城道：“不问。”
荆怜笛道：“为什么？”
白玉城笑了笑，道：“不需要问，你要换就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再说了，咱们是来喝酒的，只要有酒，在哪喝都一样。”
荆怜笛没想到，像白玉城这样的人居然也会笑。
荆怜笛不愿再去原先那家面摊，并不是因为害怕白断弦他们撞见，而是不想再看见曹仁中的尸体，更不愿再想起自己杀曹仁中时的场景，他怕自己看见了会忍不住再呕吐。
他现在只想好好喝一杯。
酒虽然是冰冷的，但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比酒更能温暖人心。
如果有，那就一定是和朋友一起喝的酒。
一个人喝酒时，大部分喝的是寂寞、是忧愁、是柴米油盐的压力、是浪迹江湖的无奈。
而和朋友一起喝的喝酒呢？是否也是一样？
镇南，薛家酒馆外。
月光洒在酒杯里，映出说不尽的极致温柔。
桌子是破旧的，椅子是修补过的，酒水是冰冷的。
冷风已经入骨，酒杯中的竹叶青酒，却比寒风还要冰冷一些，黑衣少年将长剑放在桌角的最边缘之处，将冰冷的竹叶青酒举至嘴唇之前，一饮而尽，杯中醇酒如冰雪般倒入喉咙，流入温暖的肠胃里。
他好像完全不惧寒冷，当然，因为这世上已没有什么东西能比他六岁时的那场大雪更冷，这些年来的暗杀生活，更让他早已习惯了各种严寒酷暑。
白玉城慢慢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脸上忽然眉头一皱，慢慢道：“这酒……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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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怜笛点了点头，道：“嗯。”
白玉城接着道：“但你却好像不怕？”
他当然不怕，因为他早已习惯了，他忽然想起自己有一次杀‘雪山飞鹰’的时候，在个万里飞雪的雪山上藏了三天三夜，身上只放了半块比石头还硬的烧饼，在那三天里，他无论是饿了还是渴了，几乎都是把冰冷的积雪拼命往肚子里塞，直到饥饿感慢慢消失为止。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也忘不了自己杀的每一个人。
荆怜笛并没有说太多，只是沉思了一会，叹了口气，缓缓道：“嗯，也许……是因为习惯了吧。”
荆怜笛又倒了杯冰酒，问道：“你刚刚为什么要放走那个要杀你的人？”
白玉城将酒杯里的半杯酒喝完，缓缓道：“我不想杀人，况且他的手筋已经被我挑断了，已不能再害人，所以杀与不杀都无异了。”
荆怜笛将白玉城的酒杯倒满，有些疑惑，道：“你不想杀人？”
白玉城无奈笑了笑，道：“你肯定以为神剑门的少主不应该会是这种人。”
荆怜笛又点了点头，道：“嗯。”
他的确以为白玉城绝不会是这种人。
白玉城将酒杯里的冰酒一饮而尽，冰冷的醇酒倒入胃里，让他忍不住皱眉，他慢慢道：“我的确不喜欢杀人，因为……”
他目中忽然露出种无比的尊敬之色，说道：“因为有个人曾跟我说过，真正的武功不是用来杀人的，而是用来救人。”
白玉城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只可惜，我是神剑门的少主，就算不想杀也要杀。”
荆怜笛听了如感同身受般，又将白玉城的酒杯倒满，道：“这人说的没错，如果有机会，我还真想见见他。”
白玉城道：“一定会有机会的。”
荆怜笛道：“真的？”
白玉城点了点头，道：“嗯，等你认识他了之后，一定会很开心，因为他对朋友很好，而且……。”
荆怜笛道：“而且怎样？”
白玉城望着荆怜笛苍白的脸颊，道：“而且，我发现你们俩长得有些相似。”
荆怜笛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玉城低头沉思了一会，道：“怎么说呢……他是个很在乎朋友的人，可以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他无论有什么事情也总会先考虑身边的朋友，他虽然对朋友好，但却又经常被朋友出卖，你别看他像个笨蛋一样总被别人出卖，他可比任何人都要聪明得多，不说别的，就说他年轻时，他年轻时相貌英俊潇洒，行事风流倜傥，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是肆意跌宕的潇洒，他放荡不羁、桀骜难驯，一个眉眼便可让全南州国的女子，为他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白玉城说这些话时，每个眼神都流露出由衷的尊敬、崇拜。
荆怜笛目中似乎也带着种尊敬，道：若是我有此人那么潇洒的话，那就不枉此生了。”
白玉城长长谈了一口气，道：“你错了。”
荆怜笛怔了怔，道：“我错了？”
白玉城道：“嗯，再潇洒的人也总会有寂寞的时候，每个人都不会例外，包括他。”
荆怜笛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不由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他暗暗道：“他说的没错，再潇洒的人也总会有寂寞的时候，那像我这种人呢？岂非生下来就是如此寂寞的？岂非生下来就是为了杀人的？”
想到这里，他只觉胃里忽然又在翻搅，他拿起酒杯再饮而尽。
白玉城看见荆怜笛脸上的痛苦之色，给他倒了杯酒，道：“别说那么多了，来，咱们喝酒。”
说完，他举起自己桌前的酒杯。
荆怜笛也将桌前酒杯高举，道：“好，这一杯，我敬你”
白玉城道：“好。”
二人碰杯，将酒杯里的冰酒一饮而尽。
寂静无声的长街上，只有街尾薛家酒馆的门前还亮着微弱灯光，并且时不时传来一两阵欢声笑语，笑声中偶尔掺杂着酒杯碰撞时的清脆声响。
听说那天晚上，薛家酒馆来了两个神秘少年，在门口位置坐着，只点了三盘花生，两盘番茄炒蛋，一夜之间就把整个酒馆的酒给喝光了，无论是上等的琼花酿，还是打算留着过年再喝的屠苏酒，全都无一例外，酒馆的老板在门口苦苦守了一夜，两位少年直到第二天卯时，酒馆里没酒了才肯离去。
酒馆老板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终于忍不住松了口气，暗暗庆幸，还有自己的酒馆里没酒了，要不然被那两兔崽子这样喝下去，指不定要喝出什么幺蛾子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