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河畔。
薄雾冥冥。
一弯圆月悬垂天际,轻薄的银色月光淡淡地流泻下来,照得河面上银光闪动。
不远处的码头上正停泊着四五艘商船。
此时夜深人静,原本应该安静的栈道上却有三四队人,他们有条不紊地扛着一袋袋东西往返于商船和路上堆积的麻袋之间。
大家沉默地干着活,除了脚踩在甲板上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和偶尔沉重的喘息声外,整个码头静悄悄的,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响。
人群外的一颗歪脖子柳树下同样站着几个人,正抬头朝那边忙碌的码头看去。
当中有一个身穿月白色衣裙的少女,她身姿飘逸,半张脸隐没在柳树的阴影之中看不清楚,只听她对身侧的一个黑衣少年说道:“魏翎,你找的这些商船靠不靠谱?”
那个黑衣少年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严肃地说道:“你放心!这几艘船虽然看着轻巧,却是正经出过海的,就是海战也没问题!它们要是不靠谱,全大炎就没有靠谱的船了。”
旁边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摸着自己的八字胡说附和道:“这几艘船我虽是第一次见,但瞧着船身却非等闲船只可比,七小姐可以放心。”
那黑衣少年瞥了对方一眼:“没想到杜大人还挺识货!”
这几人正是秦陌、杜衡和魏翎,一边还有一直站在秦陌身后沉默着的范成风。
他们担心夜长梦多,更担心知坞撑不下去,魏翎那边船一就位,他们就连夜将这些粮草运了出去。
“倒时候永平侯派人来要粮怎么办?”
眼见着商船起航,顺着月亮升起的地方而去,魏翎终于想到了这个问题。
秦陌和杜衡相视一笑,秦陌道:“他来要自然是给他啊!”
魏翎奇道:“谷仓里可就剩下几十袋稻子了!”
杜衡摸着自己的八字胡,哈哈笑道:“几十袋就够了!到时候烧了也可惜。”
魏翎越发听不明白了:“你们俩到底在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眼见着他急了,杜衡这才冲他勾了勾手指,低声跟他如此这般了一番。魏翎这才罢休。
月色下,他盯着杜衡和秦陌笑道:“你俩果然狡猾!”
几人在周家庄的村口分道扬镳。
范成风陪着秦陌慢慢地往回走。
秦陌见范成风几番欲言又止,不禁问道:“范大哥可是有什么问题想问?”
范成风沉吟了下,这才说道:“我是有一事不明白。”
“哦?说来听听。”
“既然连魏国公的死侍都差点逃不出来,想必知坞定是被围得铁桶一般,那你们的粮船又怎么能进得去呢?”
秦陌笑了:“魏国公在知坞驻守已有几个月,早已将当地的地形摸熟,远非那些突然打过来的狄戎人可比。他既然派人向我们求援,自然是指了一条我们可以进去的路,只是这条路易进难出。”
范成风恍然大悟:“魏国公果然思虑周全。”
秦陌不由叹道:“一个人再怎么天纵奇才也只是个人,也会有艰难的时候。大家一直都把他神话了,不能容忍他在能力上有任何不足。知坞一旦守不住,他就算能活着逃出来,想必大炎也没法再容得下他。”
范成风不明白她为何会有这番感叹,不禁疑惑地看着他。
秦陌见状笑道:“女人么,容易瞎操心,你不必放在心上。”
还没进门,远远地就瞧见流觞正提着一盏风灯站在门口,不停地朝通往村头的那条路张望着。
秦陌心头一暖,快步上前拉过她的手道:“夜里风大,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小心明天起来头疼。”
流觞却只是一笑,然后道:“你不是说去去就回?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两人说着进了屋。
范成风走出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来。
只见秦陌正由流觞挽着,两人亲亲热热地朝屋里走去。她偶尔偏过头说些什么,流觞便会心一笑。
那画面无端美好如斯,范成风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种感觉大概就是心安吧。
自从来到了秦陌身边,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朵浮萍,忽然有了扎根的土壤。虽然这块土壤自身也是朝不保夕。
可是他相信她。
他想,不只是他,流觞曲水她们应该也是这样觉得的吧。这座小院,虽然不够富贵宽敞,可是处处温馨,处处自在。
秦陌细致周到,且从来不拿乔,虽然是主子,在范成风看来,却更像是一个大家长。她连安哥的教育问题都不曾拉下。
范成风不禁又想到了乌渠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