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约见直村本部长，已经是能决策的最高级别，你们定要把握机会啊。”

“谢谢你的努力啊。”

“为了和星空合作，我们中方代表付出很多努力，当然希望继续合作。这些情怀日本人不明白。”

“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有这样的变化?和价格有关吗?”癸酉总是往调达的问题引导，我直截了当地问。

“也很难说，日本人的想法有时提摸不透。”国字脸模棱两可，大耍太极。都是人精。

癸酉回来了，国字脸马上堆满笑容，点头哈腰。他对癸酉有些忌惮，和他说话都是官方表面文章。

翠玉瓶公司已有100年历史，在东京都千代田区，日本天皇皇居也在这个区，是日本政治、行政、司法中心。翠玉瓶公司大堂宽敞亮丽，地板光滑可鉴，巨大的圆形大理石柱子冷冰冰的，有着拒人千里的傲慢。来来往往各色人等，男士西装革履，女士妆容精致，香水味在大厅里隐隐约约，一派精英云集的架式。

日方接待人员热情又不失矜持，先带我们去参观公司博物馆。翠玉瓶创始人喜欢东方艺术，致力收藏中国和日本的文物珍品，包括日本绘画，各时代中国瓷器等。主力企业而致力文化，这真令人惊叹。迎面一只巨大的翠玉瓶陈列在玻璃柜里，灯光映照美仑美焕。——除了尺寸，和壬申的一模一样，他们交情匪浅啊！

会客室略长方形，地上厚厚的地毯，胡桃木色座椅，木质扶手，沙发坐垫，椅子靠背和茶几上铺设白底针织花纹图案的垫子，整体氛围庄重、优雅。我心里想，翠玉瓶如此实力和背景，壬申选择他们为合作伙伴，实在也不无道理。

略坐片刻，刚喝一口香茶。大门打开，直村本部长大步流星进来，身后一群随从簇拥。直村身材高大挺拨，穿一套烟灰色西装，剪裁合体、手工精致，雪白的衫衣领子和袖口烫得毕挺。头发中分向后，上了头油，梳得一丝不乱。最令人倾倒的是，那张脸俨然就是明星，脸形棱角分明，五官立体，眼睛深邃，职场的冷峻和高尚的品位，权力和品质衬托下的男人魅力如山岭连绵、如海浪汹涌，无法阻档!

直村的秘书，极致的柔美，长发如水般伏贴在肩上，身段轻盈柔软如舞伎，脸容精致婉约，神态温柔恬静，穿着淡雅得体，坐在直村身后，好像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我心里赞叹，真是赏心悦目的俊男美女，影视剧里的霸道总裁爱上小秘书，真的来源于现实生活啊?边瑕想，这样的男人，身边的太太会是什么样子呢?战事当前，理应聚精会神应战，我却分心想着些有的没的、不着边际的事，确实不是驰骋职场的料子。再看癸酉，微笑地起身迎接、握手，客套，不卑不亢，应对自如。一个人混到一定位置，一定是有他的能力和道理。

细节都没谈，彼此客套，聊聊天气，谈谈日本风情，论论国际经济，花式聊天一番后，直奔主题:我只有你一个伙伴，请你增加供应量。戊辰曾经组织过一场采销对话，销售队伍的同事总结:客户交流，909的时间都是漫天闲聊，最后10%才会点题。确实如此，所以，游走于商场的人，平常需要关注社会热点，聚焦产经新闻，聊起来才有话题。

直村诚恳表示理解我方的诉求，也略微说明产线改造需求爆增的原因，末了，低头道，我们再想办法吧。答案是不置可否。癸酉说，日本人不会轻易表态，直村说想办法，至少会比原来的状态好.

公务谈完，准备晚宴款待客人。暮色低低垂下，笼罩着这座繁华的城市，街头的霓虹灯缤纷亮起，好像沉睡的艺伎，精心穿戴妆扮，开始鲜妍妩媚的风流夜生活。这是一片独门独户的别墅区，粉白砖面，灰瓦院墙，屋项人字形，院子里的树木花草错落有致，当中一条鹅卵石小路通向内庭，门口吊着红灯笼，麻色门帘上画着水墨艺伎形象，橘色灯光打在各种装饰上，透着日式的精致、温柔。

房间没有华丽的装饰，也没有过份浓郁的日本风情。也许是照顾客人的习惯，桌子放在坑下，腿可以垂下，避免长久跪坐的不适。每人桌上都放了一份餐单，薄薄的印花宜纸，秀丽的小楷写着今日菜单:

前菜:鯛姿烧，海老铁扇，海鲜起司野菜沙拉

八时:柔煮牛蒡，床节，温野菜

姿造:季节刺身盛合

珍物:盐烧海大虾

炸物:鱼介酢渍，帆立贝

烧物:牛肉卷，小肉葱

温物:茶碗蒸，鱔鳍;舞茸，肉汁萝卜素肌

扬物:淮山金钱虾饼

加药饭:鲷兽保吕，椎茸，干瓢，锦系玉子

吸物:伊势海老葛打，松茸

香物:柚子大根，浅渍黄瓜

日本菜体现了日本人的精致和花巧，菜品颜色讲究互相搭配，装盆的碟子与食物遥遥呼应，鲜花树叶按不同季节点缀，每道菜都是一件艺术品。例如块纹理细腻的和牛，搭配枝红叶，一丛翠竹，洒上星星点点的罗卜丝，是一幅山野致趣图。

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中国菜的刀工和摆盘令人叹为观止。然而，用心摆盘通常只是出现在高档酒店，普通食肆无论店家还是食客，更重食物出来的色香味，外型装饰是不怎么在意的。日本料理在枝节装饰上的处理，无论各大料理亭，还是小镇居酒屋，都是很讲究。

有回在小田原，客户带我们在工厂旁边的居酒屋吃午餐，相当于国内工厂区的小餐馆级别吧。花木、人偶、酒桶、门帘等装饰自不必说，碟儿碗儿筷子餐桌色调和谐，食物式式精美，颜色和摆设搭配讲究。我在想，日本地方狭小，人们在起居饮食上倾心雕琢，放大生活的美吧?

我兀自沉浸在日本饮食的情趣上，双方已经你来我往喝上了。桌上一字排开各款不同酒杯，清酒要配古拙的天青粗瓷杯，黄酒是小巧的褚红细瓷杯，啤酒直接上方口带棱的玻璃杯，红酒则是透明细脚矮杯，洋酒嘛，配另种款的细脚伶仃高杯。这架式，想起王熙凤以整套的黄杨根套杯哄刘姥姥喝酒，今夜是不醉无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