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心有余悸的睁开双眼,连忙在胸口处摸了又摸,还好没有伤疤。虽说是梦境,但每次都如同真实场景一般让人刻骨,回想起来仍叫人一阵心慌。
“姜夔?我在梦中叫姜夔?”男孩模仿着学堂里教书先生的动作,摩挲着光华的下巴兀自思量。
“想起来了?”老人慢慢睁开独目,一瘸一拐的朝男孩走去。男孩站起身,没有理会朝他走来的老人,麻利的朝摊位跑去,伸出右手食指对着案子上的糕点数来数去。
“老胡,我们连一块芍药糕都没有卖掉吗?”男孩的眼睛瞪的溜圆,似乎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老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在一旁讪讪的笑着。男孩眼睛瞪的更大了:“老胡,你做买卖不吆喝就如同栓狗娃子不带套!脸皮薄了饿肚皮!”
老人听着男孩数落并不答话,立在一旁尴尬的笑着。男孩看了眼看老人,叹了口气嘟囔道:“真麻烦,还得靠老子!”
男孩麻利的往长凳上一站,高声唱到:“四畦芍药间葱花,五月春风便有涯,非是闾巷生意少,犹要千斤卖官家。。。。”
这是清河县自古传下来的叫卖歌谣,垂髫小儿本就嗓音嘹亮,顷刻间便传出百米之远,引得游人侧目。加之他在这长凳上手舞足蹈,让那几个出游的闺阁小姐们也大感有趣。终归离那歇脚处过远,游人侧目的居多,真正赶来的却少。
一刻钟后,小童约莫的是喊渴了,从长凳上蹦将下来,抱起那个个黑漆漆的陶罐,咚咚的喝起水来。
老人拿起衣袖擦拭着男孩脑袋上的汗珠,心疼地问道:“小崽子,慢慢喝,饿了吧?就几块芍药糕吃了。”
男孩听见老人的问话,缓缓放下那黑漆漆的瓦罐,看了看案子上的糕点,犹豫再三后又抱起瓦罐猛灌了几口。
直到接连打了几个饱嗝,才心满意足地用手拍了拍那圆鼓鼓的肚皮笑道:“喝饱了!”
老人心酸一笑,正要劝说男孩吃几块糕点充饥,一声清脆的女音在摊前响起。
一个和男孩岁数相当的女娃娃,正站在摊前气喘吁吁的喊道:“喂!那乡下小鬼!你唱的倒轻巧,害的我跑来跑去!再敢乱唱,我撕烂你的嘴。赶快挑些上好的,我家小姐让你捧几块过去尝尝!”
老者抬头用那独眼仔细打量了下这女娃娃,身着细腻平挺的绢纱衣物,白胖胖的圆脸上一双大眼睛正不耐烦的翻来翻去,不知是哪位大户人家的上等小丫鬟。
“臭丫头,老子吆喝关你屁事?”男孩明显不服气,大大咧咧的往长凳上一站,居高临下的看着女娃。
老人看见好不容易上门的生意就要被搅黄,一变脸大声喊道:“胡牧!还不滚下来,赶紧给小姐送糕去!”
那女娃娃先前并未见过老者,猛地见他抬起一张谄笑着的恐怖怪脸,居然吓得连连后退。
胖丫鬟自觉丢了脸面,恼羞成怒道:“你这赖货!你不乱唱,小姐能让我过来卖糕?你信不信我叫人撕烂了你的嘴,打烂了你这摊儿?”
“小姐莫气!这顽童顺嘴胡唱,不要见怪!不要见怪!”老者连连鞠躬致歉,同时朝着男孩头上来了一记响亮的爆栗。
胖丫鬟轻蔑的看了一眼男孩,用手指着案子上的糕点道:“哪,这红瓤的来几块,那粉瓤的也来几块。红瓤里面见不得半点粉,粉瓤里面见不得半点红!”
胡牧瞪了胖丫鬟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这芍药花瓣、花蕊各成一色,采摘时花色沾染也是常事。你不买,就让你家小姐去别处买吧,老子这里不伺候!”
胖丫鬟冷笑了一声道:“你不想卖给小姐,那你就谁都不要卖!”一扬手将案子上的几块糕点扑落在地,拍了拍衣袖,径直走了。
“臭丫头,老子让你嚣张!”胡牧抡拳便要冲上,却被老者死死拉住。几番挣扎之下,左手还是从地上捧起一把土渣,扔在胖丫鬟的背上。
“呀!”胖丫鬟大叫一声,抖落身上的泥土,狠狠瞪了胡牧一眼,快步跑开了。
“老胡,你不是地阴境的高手吗?连个小丫鬟也怕?”胡牧看着胖丫鬟远去的背景,忿忿不平道。
独眼老者笑了笑,摸着男孩的头顶,淡淡的说道:“小崽子,区区一个地阴境,你便自认可横行天下?修者不可测度,不说这至高太清境,就是上面的天阳境、乾元境、无相境难道就没有高手?
这修行之路凄凄惶惶,我等修行是要与这天地争一番气运,搏二两彩头,和一个小丫鬟置气,还犯不着!”
胡牧好像听懂了,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他站在原地苦思片刻,忽而抬头问道:“老胡,那你看我是啥境界?”
“你?”老者撇了撇嘴,心中暗想:“这小崽子,生来便有梦入玄机,应物入景的本领,难不成我说他是那无相境的阳神?岂不是比老道还高出三个境界?”
老者看着一脸期待的胡牧,皱了皱眉头,看着地上散落的糕点,顺口说道:“你可能是这芍药境吧?”
“哈?芍药境?厉害不?”胡牧丝毫不疑老者骗他,仍是一脸的激动。
这一老一小正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就见远处走来七八个手持棍棒的凶恶奴仆,而气势汹汹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刚才的胖丫鬟。
这伙人来到摊前,一黑衣黑帽的高大奴仆扬声道:“老东西,是你吓唬我们玲儿小姐了?你们这帮土包子不知死活啊?”。
独眼老人见状连忙躬腰笑道:“不敢,不敢!我们爷孙做点小买卖维持生计,哪里敢吓唬玲儿小姐,先生说笑了?”
那为首恶仆,忽然听闻这乡下老者口中称呼他为先生,心中无比舒坦,正要开口夸夸老者慧眼识珠,不料一低头,正对着一张谄媚的怪脸,竟吓得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那带队的丫鬟,看见自家的奴仆如此不堪,不甘心地大声喊道:“麻三,你动作麻利些!还有,我不是啥玲儿小姐,你们再乱叫,我就把你们私下设赌的事情告诉二公子去”。
那为首恶仆听闻此语,立马低下身子谄笑道:“玲儿姐,你可不敢回到府上乱嚼舌头,看三哥给你出口恶气。”
这黑衣奴仆含胸拔背,用力把头摆向一旁,朝老者摊开一只手掌,呵斥道:“拿来!”
老人心领神会,默默地从摊位上拿起三块芍药糕,轻轻放在恶仆手中,立在一旁谄笑着。
“妈的,谁要你这烂糕!十两银子,弟兄们不能白跑!”黑衣恶仆将掌中糕点扔在地上并狠狠踩了两脚。
独眼老人默默看了眼沾满泥土的糕点,又躬了躬腰道:“先生,我这小本买卖实属不易,哪里有十两银子孝敬给您啊?”
那叫胡牧的男童,看着自己舍不得吃的糕点,被恶仆扔在地上,立马跳长凳上大声喊道:“狗腿子,你比这小丫头还可恶!这是老子采了五斤芍药才弄来的,你们今天必须赔我!”
黑衣恶仆冷笑一声,竟将双手指节攥的发白。他本是街头青皮无赖,因善于斗狠,被州牧府邸收做私奴,平日间横行无忌,但最恨有人叫他狗腿子。
那恶仆嘴角微微一翘,猛地抬起左腿就朝男孩胸口大力蹬去,要让这口无遮拦的小儿不死也伤。
立在一旁的老者,独眼中猛然掠过一道精光,身形一闪就将小儿抱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