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县令擅自提高税收额度,私吞中间的差额,所以百姓过得极苦,怨声载道,聂席郎家中经济本就不甚宽裕,再过到县令超徵税收,所以他小时候经常吃不饱,总是看着父母愁眉不展。
直到那位年轻的监察御史出现,他搜集了县令种种非法行为的证据上报朝廷,朝廷因此撤换县令,改派另一个清廉有德的县令来治理当地,百姓们的生活才逐渐好转。
就因为这件事,让聂席郎从小就下定决心自己以後也要成为御史,将所有不公之事都揪出来,让更多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们也能过好日子。
当他长大之後,好不容易进京赴考,入朝为官,辗转成为御史台的监察御史一员时,当年的那位监察御史已经步入中年,成为御史台主,他很开心能在恩人的手下工作,但过了一段时间之後,他渐渐发现,一切不如他所想像的美好。
在御史台所见到的不公不义的事更多,而且早已成为惯例,他待得越久,看到的丑陋事实就越多,没有人试图改变现状,这让他有些丧气,不过想了想,或许因为大环境就是如此,想改变很困难,御史台主心有余而力不足,才会没有动作。
他不打算像同僚一样得过且过、同流合一污,努力的尽己所能,好好揭弊,希望靠个人的力量能改变多少算多少。
因为他办事认真,所立下的功绩也不少,几年後就被拔擢为御史中丞,成为御史台主的左右手,就当聂席郎以为自己的能力被看重,与台主能有一番大作为时,却想不到,这才是理想真正幻灭的开始。
越接近政治核心,他看到的窑暗面也更深、更多,他甚至发现连台主自己都在犯罪,而且毫不愧疚。
「原来当年那个有所作为的监察御史早已消失了,变成一个贪得无厌的家伙。」聂席郎的眼神不由得黯下。「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打击,因为他曾经是我努力的目标,甚至是理想的憧憬,但我却在他身上看到官场最丑陋的一面,理想破碎了,我已瞧不见任何希望。」
一个原本正直的人身处官场,终究抵挡不了各式各样的诱惑,成为最该被弹劾的贪腐官员之一,这要聂席郎如何不心寒?
如果每个官场中人最後都会走上这条败坏之路,那麽他宁愿离开,也不想变成他最厌恶的那种人。
所以他在下定决心要离开御吏台的同时,也决定揭发御史台主的罪行,这是他为御史台所做的最後一件事,之後御史台是好是坏,就与他无关了。
听完聂席郎游说这段日子以来的心路历程,杜月香眉头紧蹙,内心感到无比沉重。「那麽你回家乡去之後要做什麽?」
「先设个学堂教贫苦人家的孩子们读书,让他们明白做人的道理,之後的事,到时候再想吧。」
其实他的家人都不在了,就算回去也是孤身一人,就是本着回馈故里的心意,才打算回去教书。
「难道真的不能再留下来吗?」杜月香还是鼓起勇气恳求。「现在的情况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至少我有心要改变,这回咱们可以一起努力,你不会再感到孤掌难鸣了。」
「难道你还不懂,少数几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改变朝廷长久累积的腐败现状,最终不是心灰意冷,就是同流合污。」他已经把现状看得很透澈了,绝不是她三言两语能说服得了的。
「这一次肯定会不同的,相信我!」
「我累了,真的累了。」聂席郎苦苦一笑。「你让李德三继续帮你吧,他还有热诚,不像我,已经心如死灰。」
「死灰可以复燃,为什麽你就不能再振作一次?你以前曾经坚持那麽久,为什麽不再给自己一个机会,或许改变的契机就要出现了!」杜月香难掩激动的说着。
「别说了,现在无论你再说什麽,都无法改变我的心意……」
聂席郎的话没说完就顿住,只因杜月香的手突然覆上他摆在桌上的右手,掌心温暖的热度瞬间熨烫着他的手背,让他的心也跟着急违跳动。
别这麽撩拨他、诱惑他,他承受不起,也无法回应,因为他注定要离开,他们俩之间,下会有结果的。
杜月香难得出现脆弱的表情,哀声恳求。「留下来陪我,咱们俩一同努力,好吗?」
「你可以找别人……」
「我只想要你,难道你还不明白为什麽吗?」
聂席郎抿唇不语,他不是不明白,他倒希望自己真的迟钝到一点都不明白,这样他就不会有任何牵挂。
为什麽要让他在萌生退意之後才过见她?又或许两人如果不是在御史台重过,结局有可能会大大的不同……
「聂席郎,我喜欢你!」见聂席郎迟迟不肯回应,杜月香鼓起勇气表白,趁着酒意豁出去了。
她倾身向前,主动吻上他的唇,什麽都不管了,被他认为不知羞也不要紧,反正这已经是最後的机会,再矜持下去不会有任何改变,那为何不冲动一次?
她就是喜欢他,她就是要让他明白,要他无法再逃避、装傻。
聂席郎睁大眼不敢置信,唇上的温热柔软真实又清晰,属於她的香气也在这一刻紧紧缠绕住他,拚了命的诱惑他,试图动摇他已然不稳的心墙。
他没有立即推开她,这让她更加大胆,微启唇瓣,轻含住他的唇,试图勾出他对她的欲望,诱他有所回应。
这进一步的诱惑的确带来更大的震撼,几乎挑断他脑中最後一根理智的线,但他还是在最後一刻忍了下来,用尽全身所有的自制力,伸手握住她的盾将她推开。
杜月香红着脸轻喘气,想不到最後他还是选择将她推开。
聂席郎的气息也有些不稳,但他还是力持镇定,冷静的开口。「别如此糟蹋自己。」
她微红了眼眶,强忍住泪意,哽声追问:「为什麽?」
聂席郎只是苦笑,没有回答她的话,因为情势发展至此,说再多也只是多余,乾脆就别说了。
他起身要离开,免得再待下去她又会做出什麽扰人心魂的事,让他更是为难。
「席郎,别走!」杜月香心慌意乱的站起身,试图做最後的挽留。
聂席郎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过头,语气平淡的说:「刚才的事就当作从没发生过吔,你喝醉了、我也喝醉了,就是这样。」
说完,他再度迈开步伐,渐行渐远。她只能眼眶泛泪的瞧着他的背影逐渐变小、模糊,直到再也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