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有时真的是个好东西。
现在的百里登恭就觉得酒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他很想醉倒,很想忘掉所有烦恼。
但是,他却越喝越清醒。
他忘不掉血屠洛阳城时的场景。
他忘不掉道回真人死在他面前时的场景。这些记忆已深深烙印在他的灵海里,想忘也忘不掉。
他突然将酒葫芦砸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卸下伪装后,他只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青年。
可又有谁知道呢?
泪如雨,已模糊他的双眼。
仙村无雪,但有雨。
这场雨不知是何时下的。
百里登恭在雨里哭泣,全身已湿。如果有人看到他此刻的模样,也不知是喜是悲?
雨水涔涔,远方有人。
陆雅雯举伞俏立,白衣胜雪,默默注视着百里登恭。
她背着斩仙古剑。
红玉剑鞘,散发着璀璨光辉。
她本是奉命前来杀百里登恭的。
可现在,她已犹豫。
前面这个在雨中痛哭的男子何尝不是无辜的?她踏着莲步,走向百里登恭。
冬雨洒在白伞上,沙沙的响。
伞上绣有枝红梅,梅花似已哭。
百里登恭已不再哭。
他长身而立,凝视着陆雅雯。
雨水已冲干他的泪痕。
陆雅雯已停身,停在百里登恭的对面。
两人相距不到二十尺。两人在彼此对视。
雨下得更大,天空雷霆咆哮。
百里登恭忽然叹气道:「陆师姐,你也是来杀我的?」
陆雅雯神色冷淡,道:「不是。」
百里登恭道:「既不是来杀我,你来作甚?」
陆雅雯道:「我本是来杀你的,但我现已改变主意。」
百里登恭道:「哦?」陆雅雯幽幽道:「你很可怜。」
百里登恭道:「你出手吧。」
陆雅雯沉默不语。
她凝注着百里登恭,突然感觉有些陌生。
她依稀记得首次见到百里登恭时,他的眼睛非常清亮。
百里登恭现在的眼睛纵还清亮,但已有怒意。
百里登恭冷音道:「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他持着大铁剑,遥指陆雅雯。
苍穹上已墨云密布。
陆雅雯蹙眉。
她背上的斩仙古剑已在轻鸣。
她轻咬着齿唇,道:「我是不会与你动手的。」
百里登恭道:「你既不愿跟我动手,就快走吧。」
陆雅雯望着他,闭口不言。
百里登恭自嘲道:「我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留下来,对你百害无益。」
陆雅雯道:「你莫要在多言,我不会离开的。」
她语气平淡,道:「我会跟着你,监视你,现在我不会杀你,但若看见你浪杀无辜,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百里登恭苦笑。
他只有苦笑。
雨已住,天空蔚蓝。
彩虹挂在天边,久违的太阳终于已露面。但百里登恭知道,仙村外面依然是冰天雪地。
仙村虽已毁,可仍是洞天福地。
百里登恭很吃惊。
仙村的灵气早已干涸,何以尚能四季皆春?
这甚是诡异。
道回真人曾言,仙村地底下的龙脉被仙人改过,因而才会如此夺天地造化。
可世上真有仙么?
古来仙只出现在神话传说中,未曾有人亲眼见到过。
仙路茫茫,长生遥不可及。
强如得道圣人也不过寥寥三百岁。
辉煌三百年后,终会黯然收场。
没有不死的帝王,没有不老的红颜,也没有不朽的皇朝……
羽化登仙和长生不死是每个修行者的梦想。
但是现实很残酷。纵观古今中外,惊艳者数不胜数,可无不化作黄土。
仙村往东二百里,有块巍然耸立的石碑,上面刻着:
敢问上苍,是否有仙?
敢问上苍,是否有长生?
敢问上苍,是否有来世?
然而可笑的是,上苍不过是地球的大气层。
百里登恭和陆雅雯同时驻足。
两人直视着前方,石碑下面坐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老道士身着太极袍,手持拂尘。
他望着百里登恭,道:「年轻人,我已等你很久。」
百里登恭道:「你为何等我?」
老道士道:「替人交封信给你。」
百里登恭道:「何人?」
老道士微笑道:「恕不能相告。」
他自袖袍里拿出封信,递给百里登恭。信上只有两个字:天门。
百里登恭有些疑惑。
他抬起头来,但老道士已消失。
无声无息的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陆雅雯道:「多半是位圣人。」
百里登恭道:「师姐可知天门?」
陆雅雯道:「昆仑山上有个新教派,似乎就叫天门。」
百里登恭道:「难道和仙村被灭有关?」
陆雅雯道:「正道人士断不会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百里登恭嘲讽道:「你就这么确定?」
百里登恭继续道:「何况,我也没说是天门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