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道:「或许天门知晓仙村是如何被灭的。」
陆雅雯默不作声。
四野静悄悄,路道两旁的杨树枝梢在轻轻摇曳。
但是没有树叶飘落。冬树无叶,何来落叶?
百里登恭凝视着石碑上的篆字,自语道:「何谓地球?何谓大气层?」
陆雅雯道:「笔者已说『大气层』就是上苍。」
她很快接着道:「但不知『地球』是何物?我从小饱读诗书,可不曾在书中见过『地球』二字。」
百里登恭道:「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不该知道的还是莫要知道为好。」
他忽然道:「我要前往昆仑,你确定还要跟着我?」
陆雅雯颔首不语。
百里登恭没有在说话。
他徒步向东行。
荒凉的古道,杳无人烟。
百里登恭走得很快。
但是,不管他走得多快,陆雅雯始终都跟在他的身后。
百里登恭回头道:「你知道跟着我去昆仑的后果么?」
陆雅雯道:「知道。」
百里登恭道:「你既已晓得,何不速速离开。」
陆雅雯道:「我说过,我要监督着你。」
她平静地看着百里登恭,目光非常坚定。
百里登恭叹道:「陆师姐,你该明白现在的情势,我是天下修行者欲杀而后快的魔头,你与我同行,实在是愚蠢至极,若被他人看见,你纵有千般理由,也难以说清。」
陆雅雯面上全无表情。
她凝睇着百里登恭,依然闭口不言。常言道:女人心,海底针。
百里登恭忽然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他重重叹息,随即转身前行。
这已是他今日第十五次叹息。
他今日的叹息已算极少。
这十年来,他已不知叹过多少次息。
大雪将停,日已坠荒山。
自古以来,深山里就有高人隐居。
翠绿的竹林,清澈的湖泊。
湖畔上有两幢木屋。
王世浩坐在屋檐上,眺望着远方,面色神往。
他身穿青衣,披着狐裘。
他是热血青年,他想出去闯荡江湖。
但是,他爷爷说外面的世界很乱,不可下山。
星星。满天的星星。
夜色下,两道修长的身影前后走来。
王世浩已瞧清来人是对男女。
男子雄姿英发,女子绝代倾城。
王世浩认为两人是对璧人。
可两人真的是对相爱的璧人么?
当然不是。
百里登恭和陆雅雯怎会是璧人?
王世浩跃下屋檐,落至两人身前,道:「两位是?」
他面上挂满笑容,问得非常小心翼翼。
百里登恭笑道:「在下百里登恭,同师姐陆雅雯恰巧路过此地,想借宿一夜,未知方便否?」
王世浩道:「方便,方便。」
他的内心很兴奋、很激动。他今年十七岁。
但他已同他爷爷清风道人在这里隐居十四载。
时隔这么久,终于再见到两个人,他焉能不喜?
清风道人从屋里走出来,道:「何人呀?」
他鹤发童颜,双眼深邃、沧桑。
王世浩抢先道:「爷爷,他们是来借宿的。」
清风道人打量着两人,半晌道:「寒舍简陋,二位若不嫌弃,就进屋歇息吧。」
百里登恭微笑道:「多谢道长!」
屋里非常干净,烛光昏黄。
窗户无门,坐在桌旁,正看得见夜空上的皓月。
今夕十五,明月正圆。
屋外是冰天雪地。
可是,屋里不但没有烧炭补暖,而且连个炭盆也没有,由此可见,屋主的道行必然高深。清风道人和王世浩早已晚辞,两人就睡在隔壁屋。
天地寂寂,长夜已过半。
陆雅雯已熟睡。
百里登恭推门而出,纵身飞下湖泊。
湖水波光粼粼,上有一叶扁舟。
百里登恭独坐扁舟上,神情说不出的寂寞。
他摸着怀里的大铁剑,神色总算有些欣然。
他没有朋友,但他有这柄剑。
这柄剑就是他的生命,也是他的朋友。
而今,他的身边也已只剩下这柄剑。
白雪轻飘,繁星已疏。
百里登恭对月饮酒,喟叹道:「何以年少狂?何以悲苦多?何以天不仁?何以寂寞冷?指天问仙踪,战血染长空……」
寒屋里,窗扉前,绝代佳人俏然而立。陆雅雯没有睡。
她凝望着百里登恭,目光温柔而复杂。
黑夜已将过去。
百里登恭还坐在扁舟上,还在继续饮酒。
酒不醇,也不香。
可是,百里登恭却觉得极是好喝。
只因他喝的不是酒,他喝的是寂寞、是孤独。
他已有醉意。他望着圆月,满面怅然。
他的心已缺,纵是明月在圆又如何?
以前他也喜欢赏月,因为身旁有亲人陪伴着。
后来他才发现原来他喜欢的不是赏月。
他喜欢的是亲人相伴在旁的感觉。
陆雅雯还站在窗前。
她还在注视着百里登恭。
。如果百里登恭知道陆雅雯在暗中陪着自己,是否尚会感到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