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对于大梁来说,是极其重要的日子。这一日不仅是中秋佳节,万家团圆,更是皇上的生辰,每年的这个时候,每家每户都能收到官府发放的各样礼品,有时是一斤大米,有时是一袋蔬菜,普天同庆,皆大欢喜。今年更会甚于往年,因为皇上今年是整生,四十寿诞。大梁这些年虽国力有些衰微,但此等重要时刻,各种宴饮,贺喜,庆祝都是绝不可少的。
然而,今年的中秋节,会与往年大大不同。因为按照罗尽忠的计划,这一天,周边所有的国家都会同时向大梁发难,若处置不当,举国同庆极有可能将会变成遍地哀鸿。
曾氏父子已是罗尽忠同一条船上的人了,当然是寄希望于他成功的。可是,这一日父子两日同时遭受的屈辱又让他们心惊胆战。若此事真成了,他们父子是会成为首功之臣还是会成为被灭口的刀下之鬼。以前,他们尚还有大量的资本可供挥霍,罗尽忠父子之所以看中他们,主要也是因为有利可图。可如今,曾家已是一日不如一日,岌岌可危啊。
自父子受伤后,两人都极其低调,老老实实待在家中,谁都不敢去招惹。虽各自心情郁闷,但形势所迫,也只得暂时夹着尾巴做人。但即便是再低调再老实,该来的麻烦始终还会找上门来。
这一日中午,父子二人正在用中餐。桌上仅仅摆着几个小碟凉菜,两三样甜品和四个热菜,虽然这种用餐标准对于普通百姓家庭来说已是奢侈,但对于锦衣玉食早已过惯了的曾氏父子,还是寒酸了一些。
“父亲,您吃菜。”曾无庸给父亲夹了一筷子菜,送到曾乘风的碗里。这几日闷在家中,虽是极其痛苦,但在父亲的极力劝说下,总算是控制住了情绪。
至于嫣儿,他现在已没有那个能力去争取了。谁能想到,曾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风光岁月已经一去不复返,如今,似乎能在罗尽忠的翼护下苟且偷生便已经很不错了。
曾乘风抬眼看了看儿子,只见他满脸胡茬,神情委顿,精神似乎已被打垮,长叹一声道:“无庸,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罗家父子之所以教训我们,只是因为我们做了得罪他们的事,只要我们老老实实不去惹他们,他们也不会专门来对付我们。再说了,你要想到,这些年我们父子是怎么一步步从白手起家走到富可敌国的,全都是靠我们自己啊。只要我们扛过这一阵子,等罗尽忠上位了,我们肯定还会继续有出人头地的机会的。”
顿了顿,见儿子毫无反应,又安慰道:“那嫣儿姑娘,确实娇俏可人,为父也知道你们情投意合,可如今胳膊拗不过大腿,也只能先把这等小事放一放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待过段日子,我保证为你找到全大梁最漂亮的姑娘。”
曾无庸低头无言,只默默拣了几根白菜吃,又勉强一笑道:“父亲,您慢用,我吃饱了。”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脚步杂沓,似有许多人奔过来了。很快,好几人的身影便出现在用餐房门口,只见几个家丁搀扶着站立不稳的陈水深冲进来,陈水深浑身是血,看着甚是可怖。
“怎么回事?”曾无庸立即站立起来喝问。
陈水深虽受伤,但口齿还算清晰,他将两个搀扶的家丁推开,将身上的伤都一一展示出来,“老爷,少爷,你们看,我的头被砍了一刀,身上被砍了三刀,腿被砍了两刀。。。”
“说,到底怎么回事,谁干的?”曾乘风未等他说完,立即暴喝一声。
“罗尽忠!”陈水深无比愤恨,通红的双眼几乎要滴出血来,头上的伤还在汩汩渗血,看着令人格外胆寒,他声音有些颤抖,“老爷少爷,罗尽忠真是欺人太甚啊!这几日您二位都受伤,在家中静养,外面有些事我能解决的都自己解决了,不想再让老爷少爷烦心。。。”
“废话少讲,直接说怎么回事!”曾乘风打断他的絮絮叨叨。
“罗尽忠派他的兵连日来骚扰抢劫我们的商铺,一次比一次过分。第一次只去了三个人,拿了些水果,还算客气,说记到兵部账上。兄弟们不敢得罪他们,陪着笑脸说让他们随便拿。他们果然毫不客气地便开始随便拿,也不知从哪找来三个大箩筐,将水果铺里几乎所有的水果都搬空了。第二日更过分,来了一大群大约十多人,到我们的成衣铺去找衣服,说自家娘子离的远,均不在京城,听说京城的衣服漂亮又时尚,非要自己带几套回去,然后便开始各自拿了几套,转身就走,我们的伙计拦住他们,说还没给钱呢,结果那些混蛋都笑嘻嘻说兵部要拿东西,从来不给钱的,就这样扬长而去了。”
陈水深讲得气愤,听的人更是义愤填膺。曾家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从前,只有他们去欺负别人的份啊。
“你确信,那些人果然是兵部罗尽忠手底下的人?”曾乘风问道。
“当然,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兵部的,没人敢拿他们怎样,且都身穿军服,其中有一个我还约摸认得,确实是罗尽忠的府兵。”陈水深肯定地答道。
“然后呢,怎么会搞成今天这样?”
“今日就更过分了。这两日我听兄弟们说起这些事,便到临安街几家商铺去看看情况,如果他们还有更过分的举动,我就来回报给老爷少爷。也算不凑巧,今日正好遇上了那帮阎王,这次去的人更多了,个个大摇大摆,进了咱们临安街上最大的首饰铺。
我见他们前来,热情地招呼他们喝茶,可他们一个个全都不买账,对着那些首饰指指点点,让伙计们拿给他们看。伙计们无奈,只得小心翼翼捧出来,可刚递到他们身上,个个都故意一松手,好几个价值千金的翡翠手镯便摔成了几段。
我一看这还了得,欺人太甚了,上前质问那个领头人到底想怎样。那人一声冷笑说,爷想怎样便怎样。我说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他哈哈大笑,说咱们家老爷就是天理就是王法,有本事找他们家罗老爷说理去,说着便开始抡起手中的锤子砸柜台抢首饰。小的实在忍无可忍,吩咐兄弟们上,哪知那些个当兵的个个身强力壮,且手中都带有武器。很快兄弟们都被打伤打趴,我也被他们打成这样,若不是小的跪地告饶,恐怕他们还要继续行凶。”
陈水深一指门外,“老爷,受伤的兄弟们都躺在屋外,等着大夫来救治呢。”
曾无庸吩咐道:“赶紧让大夫们出去看看。水深,你也伤的不轻,一起去上药包扎吧。”
一帮人立即搀扶着往门外走去,屋内又只余这父子二人。
“父亲,面对如此情形,难道您还要一味忍让吗?”曾无庸一拳砸在餐桌上,临桌边的一小碟凉菜蹦到地板上,摔得粉碎,“哐啷”一声此时显得格外刺耳。
曾乘风面沉似水,暂未开言。他从不是个心胸宽广之人,面对罗氏父子一次比一次过分的挑衅,他本想保持沉默,可如今看来,一味退让貌似已不是解决的办法。
“不忍让,能有什么办法?”曾乘风无奈道:“如今,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全都被得罪完了。无论哪一边,我们都站不上了。”
“父亲,我就不明白了,我们父子俩如此卖命地为他们罗家挣天下,为什么还未成功他们便要这样对待我们呢?”
曾乘风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看来他们是有恃无恐啊!伤我和伤你,他们都还能找得出理由,可明抢明占都到我们家里来了,这便已经是在我们头上拉屎了。”
“父亲,要不,我们反了吧?”曾无庸沉声道,咬紧牙关,眼里射出比毒蛇的毒液还要阴毒的光来。
他的声音很小很细,但仍然如雷霆一般震得曾乘风全身一颤,他望向儿子,颇不可思议,虽然这个儿子是自己一手调教的,也并非未害过人杀过人,但一向胆识都远远不如自己的。而现在,他竟然说出“反”这样的字眼来,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再次狐疑地望向儿子,曾无庸却朝他坚定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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