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的就一定是纪阿紫。
他以为这一生永远也不会再见到纪阿紫。因为她已经死了。
但偏偏来的就是纪阿紫,他以全部的身心倾注进去的钟爱倍极的纪阿紫。
他不敢相信,他不愿相信,他绝对绝对也不会相信。
这个人难道真的是纪阿紫吗?
*
谭振衣怀着最后的希望艰难地缓慢地转过身来。
他只希望自己的判断错了,他只希望自己训练成的野兽般的触觉第一次失灵了。
但偏偏他的判断没有错,他的触觉也没有失灵。
站在神殿门内的女人正是纪阿紫。
纪阿紫就是那娇媚入骨的女人。
她的脸上不再有天真,目中不再有浪漫,她脸上的笑容就象是蛇一样。
一条钻入人心灵深处的毒蛇一样。
谭振衣觉得眼睛发花,有如站在雾中,他拼命睁大眼睛。他面前的女人忽大忽小,忽远忽近,也象站在雾中,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朦胧模糊,渐渐地变得陌生了,变成了一个他从未相识的人。
这时候正是袭击谭振衣的绝佳时机,立于谭振衣身后的司马微尘为什么没有动?
他是有着难以言齿的苦衷还是冷眼等待着什么爆炸?
谭振衣的脑中嗡嗡直响,一个头有几个那么大;血液凝滞,身心疲软,四肢冰凉。
他全身也一动都不能动,只有英俊的嘴角在微微抽搐。
他就这样站在噩梦中直站了几顿饭时分。
他觉得面前的高山一点一点地坍塌,神圣的影像一点一点地褪色,他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沉入无底的冰冷的漆黑的永无止尽的深渊之中。
他已说不出话,他浑身僵冷,头顶如焦雷轰炸,他的神经已迟钝到极点。
过了良久良久,他的头脑中才流入一点意识。
“你是阿紫?”
问出这句话,语音的嘶哑与虚弱连他自己也听不出是自己的声音。
他只觉得那是一个来自远古的声音。他不是说话者,而是一个旁听者,在听旁人说话。
纪阿紫笑了,残酷地笑了:“你没有想到吧,我还没有死。我还等在这里,看着你怎样一步步挣扎着走向死亡。”
谭振衣涩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纪阿紫目中露出了怨毒与怒火:
“仇恨,当然是为了仇恨。”
“我不懂。”谭振衣道。
他确实不懂,他们是恩爱夫妻,他们之间会有什么仇恨。
“你当然不懂。”纪阿紫道,“只因为仇恨并不是来自你,而是来自你的上一代,你的父亲。你知不知道,在山西老窖沟有一个姓纪的门派?”
“听说过,那是少林旁支,专擅暗器与飞钩。听说在十六年前就被仇家灭了。”
“不错。我就是纪家门的。但你知不知道,灭了我纪家门的仇家是谁?”
“谁?”
“谭万山!”
谭万山?!
谭万山就是谭振衣的父亲。
也是武林中那个神秘古老的大家族的掌门。
一刹那间,谭振衣什么都明白了。
他不觉得愤怒,只觉得悲凉,一种至深入骨的无可奈何的悲凉。
为自己悲凉,为纪阿紫和他们的女儿悲凉。
现在纪阿紫无疑是找他报仇来了,六年前谭家古堡莫名其妙的劫难无疑也是他那个看似纯真无邪的妻子带来的了。
但他还是想证实一下,道:“六年前的大劫难,是不是你一手捣的鬼?”
纪阿紫放肆地大笑道:“这还用问,除了我还有谁?为了弄清你谭家堡的一切机密,我忍辱负重在你家整整呆了四年。”
“那兰儿呢?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兰儿就是他们的女儿。
纪阿紫目中突然喷出火来,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可怕的火,一种彻底狠毒残忍的火:“她也姓谭,所有姓谭的人我都要杀。”
谭振衣的目光已收缩。
他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他再也想不到天下有这么狠的母亲。
那简直已不能叫“母亲”,母亲是两个圣洁而光辉的字眼,那只能叫豺狼。
他觉得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几乎已控制不住自己,几乎是在狂吼着叫道:“我也姓谭,你也来杀我吧!把你那雪白的双手掐在我的咽喉上吧!”
说着他就向纪阿紫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