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自从册封公主后就知道,她未来的道路一定是艰难而苦痛的。她今生做了与前世与众不同的抉择,意味着将来所面对的不可预期。
大洋彼岸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大洋此岸却会迎来一场风暴。
也许,很多时候未知才是人生常态吧。
今天,裕华国遣派的使节已经到了。皇宫中处处张灯结彩,歌舞升平。
苏夜坐在皇帝的左下首,那是只有最受宠的公主才可以坐的。苏夜知道这背后的意思,只是不屑。舍不得亲女儿罢了,又要装什么仁义道德。
但裕华国使节可不会那么想。
热闹,繁华;西域的妖姬在场上旋转,水袖轻扬,环肥燕瘦;琉璃灯一盏一盏亮起,贵族小姐娇声软语;烟火在九霄绽开,火树银花,像无数危险的蛊惑的曼珠沙华。
但这一切都和苏夜没有关系。
十四岁之前,这样繁华的,奢靡的宴会她见得多了。每一次的生辰,宴会和排场甚至比现在还要盛大。那时她还是娇俏的长公主,还可以说出那种“吃不完就扔了。”“不喜欢,换一件。”的话。
曾经,苏夜是最喜欢焰火的。
所有都在那场大火前改变了。
那场璀璨而盛大的焰火表演,烧去了苏夜的娇俏,苏夜的傲慢,苏夜的梦。像一只美丽蛊惑却险恶的赤尾蝶,噩梦般轻轻吻上了眉眼。
大火三日不绝,天地都好像晕染上血色,模糊而晕眩。苏夜躲在宫外树林的一个地洞里,看着那些鲜艳的明亮的炙热的烟火像瘟疫一样,四处蔓延、沾染。每一个人。
然后,然后一切就都知道了。
从那天开始,那些纠缠不休无法逃脱的黏连的险恶的罪恶悄然拢盖了苏夜。
也许是我自作自受吧,苏夜自嘲道。
菜肴一道一道送上来,奢华,精致。胡姬还在不停地旋转,眼神诱惑。
那些菜肴,从礼单即可窥见一二。前菜:绣花高饤一行八果垒、乐仙乾果子叉袋儿一行、缕金香药一行、雕花蜜煎一行、砌香咸酸一行、脯腊一行、垂手八盘子、切时果一行、珑缠果子一行;正餐:下酒十五盏,一盏有两道菜;插食五盏。
共计196道菜肴,其他规格招待不计,破费无算。
也许,数十年后回首,史官会发现那席山肤水豢,纵有千般滋味,也只是昙花一现。欢愉过后,唯独一味辛辣的嘲讽,冲破歌舞迷离,敲响了王朝的警钟。
苏夜百无聊赖的坐着,还不能表达出不耐烦来。她吃着那些菜,却忽然一愣。
那是苏州萝卜丝。
曾经那个人也给她做过。
这萝卜丝是传统的苏州菜,虽然家常但做工繁琐。这萝卜要选清晨过露的,不能刨,要一刀一刀切成细丝才能保证脆爽。在用盐腌上四五个小时至入味,滤去水分。最后浇上葱油静置两个小时。
那天,那个温润少年站在蓝花楹树下,漫天飘扬的湛蓝色附上那人的肩头。他浅浅笑着,如山河离乱时的天光乍开。他说:“阿夜,我要走了。”
少时的苏夜自是骄纵之至。“我不准你走,你要永远待在我身边。”
后来,那夜大火。少年终究是没能留下来,苏夜追着他离开。眼前一片模糊,只听到少年的声音“阿夜,快走,快走……”苏夜追着他,鞋都掉了,都追不上。
然后消失在人群里,什么都看不到了。
只有她,独自一人在冷夜里,在地洞,观看那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