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活着。
江云箬抚了抚肚子,望着桌上那小半块干硬泛灰的窝头,皱紧了眉头。
半晌,将窝头放进茶水,泡软后随便吃了两口,躺到发潮的床褥上歇下了。
这一夜睡得难受。
翌日。
鸡唱三声,弦月尚明,屋子的门便又被人砸开了。
来人开门的力道十分粗暴,两扇门撞到土墙上,一声巨响,抖落一层细灰。
“起来生火烧水!”是马阿花的声音。
江云箬撩开眼皮瞥了她一眼,翻身下床,径直走出了屋子。
马阿花拧了拧眉。
她觉得这个沈菀的反应有些不对,感觉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尤其是方才的眼神,就像是刚来时的沈菀,那个高高在上的沈大小姐。
莫非是她觉得自己快回府了便抖起来了?
哼,还没回府呢便这副做派,再不给她点颜色瞧瞧,等沈家人来接她那日还不得翻了天!
马阿花捏了捏拳头跟了上去。
……
江云箬走到院子里看到春芳正在西屋门外做针线,余光不加掩饰的瞧着这方。
她在就好,江云箬唇角微勾。
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可不能对牛弹琴。
“在这儿杵着发痴,还不快滚去灶房!”马阿花骂道。
“不去。”江云箬面露讥诮,挑眉看着马阿花:“这些杂事我以后也不会再做。”
“小贱人,昨个儿给你几分好脸色,你便蹬鼻子上脸!”马阿花举起手掌朝江云箬脸上抡去。
江云箬错身一避,手掌堪堪擦过,撩起了她耳边几根发丝。
她能察觉马阿花的动向,但沈菀的身体却不大跟得上她的意识,看来日后得多锻炼。
江云箬没过多感慨,而是盯向了马阿花,三分戏谑:“你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马阿花吃了一惊。
她没看错的话,这沈菀在笑,眼神又是这样的冷,说起话来像威胁又像嘲讽,一时间让她如雾里看花,摸不着头脑,且心里发毛。
若是昨日的沈菀,听了她这番话,必定讨饶,然后乖乖做事。
若是刚来时的沈菀,现下八成会怒不可遏地冲上来与她厮打。
而现下的沈菀却给她一种摸不透的阴沉感,就像……春芳姐?
这个认知让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趁着马阿花噤声的空隙,江云箬继续道:“这庄子是我沈家的,你们的工钱也算是我们沈家发的,现在反倒让我,沈菀,来伺候你们?”
“欺凌主家?”江云箬撩开袖子露出一截淤紫的手臂,啧啧两声:“你们觉得自己不是卖了身契的下人,届时事发辞工离开便能了事?笑话,岂不知这世上还有府衙公堂?”
马阿花闻言似是想到什么,轻蔑地瞪了她一眼。
江云箬将她的神情收在眼底,秀眉微挑,用嘲弄的语气继续道:
“收够了银子不惧牢狱之灾?还是觉得沈家有人给你们撑腰,自己不会有事?
沈家如今也就一个宁远侯府的名头,而这宁远侯正是我亲祖父,我爹乃宁远侯嫡长子,一年前他们不在府上,我才被借故送来此处。
再过些时日便是我祖父寿辰,所以府中派人来接我回去,那时他们皆在府上,你说,你们身后的人会为了你们跟宁远侯府的正经主子作对么?”
马阿花手指微微发颤,又往后退了半步,望向春芳。
春芳只是微微一笑,继续低眉绣花。
马阿花见状,稍作思索,又恢复了神气:“呵,你要真这么能,还会在庄子跟我说这么多?”
若沈菀当真被看重,宁远侯父子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分别?谁又敢对她不敬,遑论将她送来此处加以折磨。
江云箬冷笑了一声,从容继续道:
“不管我在沈府的光景有多差,我都是沈家小姐,只要我回去随便提上一句,便会有人来查,来兴师问罪,因为这关乎世家颜面,沈家丢不起这个人。
而就算下面的人想敷衍,随便递一句话去县衙,你们就能一辈子待在狱中,又或者你们背后的人怕你们露出马脚牵扯自己,随便花几个银子,便能买凶灭口。
没办法,你们实在太过无足轻重。”
春芳手上刺挑的动作逐渐变缓,听到最后一句时,动作一滞,抬起头神情凝重地注视着江云箬。
马阿花本就有一丝惊慌,看到春芳的反应后,更慌乱了,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片刻后,突然握紧了拳头,目露凶光地瞪向了江云箬。
“想杀我?”江云箬又是一声讽笑:“你们以为杀了我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别蠢了,我死了事情只会更大,府衙追查,沈府追究不必多言,惊动了我外祖京都平西侯府,只怕不止是你们,你们的家人甚至整个庄子都会遭殃,毕竟行军打仗之人一向信奉‘宁错杀,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