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息了一声,以背贴棺,缓缓滑落在地。垂首捡起一张纷飞的信笺,下意识摸了摸身侧,白大褂口袋中空空如也。
恍然想起这是自己的魂体,一百年后的杨暮雪的魂体。
没有七尾青鸟石雕的棱角触感,也没有莹莹红色的蔷薇石雕在她指尖绽开。
她抬起头,蒙马特高地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像神陨之地的雪天,也像每次她记忆里的那个身影出现时的那样,乘风偎雪,寂如山月。
更古怪的是,杨暮雪并不记得自己为何如此突兀地对察普格兰有这样深的执念。遍寻记忆,察普格兰都应当只是一个堪堪如风过水一般不留痕迹的侧影罢了,除了帮助过她一次,且也侔似是与她境遇相像的神明身份之外,她不记得任何旁的交集,会让她产生这样深切的、汹涌如海的情感。
好似冥冥之中有什么已经经历过的事,都被她遗忘。记忆消失,然而情感没有。
而此刻,棺中之人曾立下赌约,生死不忘的那位血族的爱人,竟就是察普格兰。这样多的信件,这样并立棺椁的情意,这样久远的感情,她的道德感使然,实在不能容忍自己沉沦于此。
“冷静下来。”
杨暮雪看向棺椁中沉静的女人的睡颜,想起她曾经说的以玛格达诅咒的中咒者为养料复生的话。
是玛格达女巫苏醒之时,就是她丧命之时么。
如果真是那样,玛格达也不会心大到放任她守在她的棺椁旁了。
但那句话真只是一句玩笑话么?还是说玛格达格外自负于杨暮雪对此毫无了解?
杨暮雪自嘲地笑了笑。
她对魔法之事知之甚少——且刚刚开始读魔法学校,学校就要被翼族炸没了。更不用说,玛格达这个精妙复杂的算计了人性几个世纪的夺命阵法。
但不论玛格达言辞真假,坐以待毙并不是杨暮雪的风格。她倚靠着棺木,查看主墓穴的四周,这个环形的最中央处,周围低压的天幕散发着不详的光辉,而周遭的骷髅风铃随风摇曳着,更添几许诡秘与森凉。
幽紫色的骷髅风铃之中寄存的灵魂并不算全然无辜,因为这个印记流传至杨暮雪身上不曾断代,就证明了每一个中了玛格达诅咒之人都费尽心机转嫁了诅咒,一环扣一环,直至如今。
在不知道死后情形的情况下,生者以为诅咒就是死亡的判决书,以为将诅咒转嫁给他人就算是祸水东引,无忧于己身。人们畏惧于普通达摩克里斯之剑一般终将落下的死亡,却不知玛格达诅咒将在死后清算一切,扯掉所有人畏死的遮羞布。
对死亡的恐惧本没有错,真正的错误在于将旁人的命换给自己的险毒人性。
如果真正求生至此,杨暮雪也有一个选择,就是将身上的玛格达诅咒转嫁到沉睡的玛格达身上,在作为创设者的玛格达对此不能免疫的情景之下,杨暮雪才算得有一线生机,能在死后清算,被囚禁灵魂。
或者等死,等着诅咒发作,带走这路身体里,她自己和琉荻斯中的一个灵魂。
琉荻斯的魂体漂浮在星河海上,腰部以下都是氤氲雾气,不能结成实体,偶尔清醒,但很多时候是沉睡的。所以控制这具身体的人始终是杨暮雪,或许在诅咒终于落下时,也不会例外。
她昔年如何来到琉荻斯的躯壳之中,如今便可以如何离开。
其实很公平。
毕竟自她来到这世界以来,如此努力地与这个世界形成的种种联系都不算深刻,她可以,应该可以走得很从容……
杨暮雪停止被感性拉着跑的思维,起身在这座蒙马特高地之中的奇境之中漫无目的地走动。
就在主墓室之外,玛格达控制琉荻斯的躯体进入蒙马特路线的相对方向,她见一池荧光色的水。
那汪池子落在主墓室外的台阶之下处,水清澈无比,只有微小的荧光色的光点在水中沉浮。
杨暮雪只觉头顶一阵阵嗡鸣,仿佛宿命般地,她走近那池水,水中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在现代研究了半辈子的生物。
奇迹般地,在这个套娃一样的异世界,就这样一推门,出现在她眼前,宛如一场摘下vr后的恶作剧。
惊得她浑身发寒,这玩笑开得太过,她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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