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死了,凶手杀他时我就在洗手间听着。
过了几天,我妈被抓走。
原来她偷走了我的日记。
还用了日记中我写的杀人手法。
奇怪的是,我又在姥爷房里找到日记残本……
我开始跟踪姥爷...
但我渐渐发现,有人也在跟踪我!
一声刺耳的警笛划破平静,我的笔在作业本上也随之留下一道长长的划痕,我放下笔,等候着警察的到来。
“请问谁是朱晓华,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是妈妈。
妈妈显得从容平静,郑重地嘱咐姥姥和姥爷要按时吃药,嘱咐我要好好学习,仿佛做好了一去不返的准备。
警车关门的那一刻,妈妈眼角含泪地对着我们微笑。
姥姥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当场晕厥过去。
我和姥爷手忙脚乱地将姥姥送去了医院,请来亲戚帮忙照看,然后马不停蹄赶到了警局。
警察们都行色匆匆,似乎没有人能停下脚步告诉我们到底怎么回事。
直到夜色渐深,姥爷无力地坐在长椅上,再也没有力气说话,负责审讯妈妈的警察才一脸疲惫地站在了我们面前。
妈妈认罪了,她杀了人,杀的是我的爸爸。
“不是说意外吗?怎么又变成谋杀了?”姥爷紧紧抓着警察的胳膊,声音有些颤抖。
“目前您女儿交代的和我们在现场搜集到的证据都对得上,具体的细节就不跟您透露了。”
说完,警察拍了拍姥爷的肩膀,走到我身旁,悄悄跟我耳语道:“照顾好老人家。”
我木木地点点头,扶住了姥爷有些摇晃的身体,可是心里也是一团乱麻。
新年伊始,我的爸爸死了,妈妈成了凶手。
是啊,最想杀死爸爸的应该就是妈妈了。
四年前爸爸失业了,随后一直郁郁不得志,他骄傲不肯屈就,但是在这个小县城里适合他的工作确实不多,于是便将心里的郁闷全都在酒后化作了暴力,拳头、巴掌、随手抡起的茶杯全都落在了妈妈小小的身板上。
妈妈念在曾经的甜蜜与和睦,一直忍耐着,她说爸爸心里苦,她理解他的不得已,因为爸爸每次酒醒后的忏悔自责,她坚信他的本质不坏,会有幡然醒悟的那一天。
但是妈妈的忍让没有换来爸爸的觉醒,却助长了爸爸越来越暴躁的脾气和越来越凶猛的殴打。
直到半年前,爸爸参加了一场同学会,喝醉酒回来后,失手将妈妈推下了楼梯,妈妈摔断了腿,在姥姥家养了三个月,姥爷气不过,带着妈妈起诉了离婚。
离婚之后,我和妈妈搬回了姥爷家,以为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却没想到是另一番折磨。
爸爸开始频繁地到家里来闹,砸东西,骂人,闹得邻里鸡犬不宁,无奈之下,我们搬离了老房子,在外面租房住。
他又去妈妈上班的医院里闹,妈妈被调离了病房,去了边缘科室,但是即便这样爸爸依然不依不饶,妈妈不得已请了长假。
找不到妈妈,爸爸又去姥爷的老年大学闹,闹得姥爷退学了,又到我学校里闹,趁着妈妈接我放学时,在校门口拉着妈妈殴打,幸好保安叔叔的帮忙,妈妈才没有受到伤害,但是我也在学校里抬不起头来。
爸爸这样的无休无止,让我对他那一点同情也消耗殆尽。
不久前我看到一个新闻,一个女记者家暴离婚后,被前夫杀死了。
当时我就想到了爸爸。他会不会杀了妈妈?
会吧,他已经无数次差点要了妈妈的命了,谁又能保证没有失手的那一天呢?
除夕之夜,他找到了我们的出租屋,看到我们其乐融融,愤恨之下掐住妈妈的脖子按在地上,要不是邻居赶来,妈妈说不定就被掐死了。
警察的调查方向没有错,妈妈绝对是最有动机,也最有可能杀死爸爸的人。
但是警察不知道的是,我也想杀死爸爸。
其实除夕那天,我就动过这个念头。
只有他死了,我们才不用担惊受怕,东躲西藏。
只有他死了,我们才能过正常的生活。
只有他死了,妈妈才安全。
我开始计划如何杀死爸爸。
于是我专门收集各种杀人手法,记在我的一个日记本里,为了防止被看出来,我用“s”代替了杀字。
还有三个月我才满14岁,我可以不承担刑事责任,但是保险起见,我还是想做一场能伪装成意外的谋杀。
我上网查阅了许多的真实案件,也看了许多的犯罪小说,找到最容易伪装成意外的几种杀人手法。
比如纵火,先将爸爸迷晕,然后假装成火灾,但是火势也许会蔓延到邻居家,我不想伤及无辜。
或者车祸,我没有车,只能雇别人去肇事,但凭借我那点压岁钱怕是雇不到人的。
再比如,把爸爸从楼上推下去,他现在住在12楼,摔下去肯定是必死无疑的,而且他爱喝酒,醉酒后不小心掉下楼也不容易被怀疑,但是爸爸一米八的大个子,我还只有一米五,似乎也不太可能。
我在杀人日记里记录了详尽的计划,但是最后都被我放弃了。
不过我还是找到了一个最容易伪装成意外的谋杀方法,那就是触电身亡。
我物理学得很好,最近又研究了许多相关的案例,爸爸家里就有个热水器,是最容易发生触电事故的电器,只要破坏掉防漏电保护装置,再把热水器搞漏电了,爸爸一洗澡保准就会触电而死。
但是这个方法要真的实施起来,也并不容易。
首先,我必须了解爸爸家里的热水器的型号,虽然爸妈离婚前我每天都使用它,但是我从没仔细看过这个热水器,所以必须找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去实地查看一下。另外,要破坏热水器怎么也得一个小时,我还必须得瞒过妈妈和姥姥姥爷,因为爸爸的缘故,除非必要,妈妈不允许我出门。
所以这个计划我并没在日记里详细地记录,只简单地写了触电的原理。
没想到,很快就有了机会。
那天是初十,姥姥照例去打牌,姥爷去参加战友聚会,妈妈晚上也破天荒约了人去吃饭,说是同学,但从精心的打扮和躲闪的眼神里,不难猜出,大概率是个男的。
妈妈走了之后,我匆忙写完她给我布置的作业,也跟着出门,来到了曾经的家。
虽然只离开了几个月,可是再回到曾经住过的地方,却觉得异常陌生。
我从楼下向上望了望,天已经黑了,家家户户都亮着灯,但爸爸家里的灯黑着,爸爸应该不在家。
爸爸有将钥匙放在门口擦鞋垫下的习惯,我想好了,如果打开门,爸爸在家,我就说是回去拿书的。
为了避开监控,我从楼梯走上去,这个过程中,我戴上了手套和鞋套,然后拿到钥匙顺利地进了门,家里果然没人。
我把钥匙放回原处后,走进家里,打开手电筒照了照曾经的家,看着家里的布置还是以前的样子,也被收拾得很干净,我不由得犹豫起来。
然后,我看到了桌子上的全家福照片,照片是我上小学那年拍的,照片上一家三口的笑容那么真挚,看得出爸爸后来将玻璃又重新一片片拼了起来,但是碎裂的玻璃下,每张脸都显得那么狰狞。
我还记得照片被摔碎的那天,记得爸爸暴怒的面容和妈妈惊恐的躲闪。
我不该犹豫。
下定了决心,我走进了洗手间,仔细观察了几个接电孔和接水口,终于找到了几个破绽,防漏电装置很容易就拆除了,只稍加破坏就可以让整个热水器都漏电。
这样的机会太难得,我决定今天就动手。
我关掉了电闸,拿着手电筒和工具箱再次走进洗手间。
我搬上椅子,准备开动,但是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迟疑了。
杀人果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我有一万个杀死爸爸的理由,但是仅有一个不杀他的理由就让我狠不下心来,这一刻才感觉到那些对着无辜的人可以随意地手起刀落的人是多么可怕。
正迟疑着,耳朵里却捕捉到门口有异样的声音,于是我赶紧关掉了手电筒,将洗手间的门轻轻关上。
门是被钥匙打开的,应该是爸爸。
“你怎么在这?”爸爸一边开门一边问道,我心里一咯噔,但是洗手间跟大门有一段距离,两扇门也不对着,爸爸不可能看到我啊。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爸爸,难道是在打电话吗?
“没电了……”爸爸继续说着,随后一声“砰”,爸爸发出一声“额”的**,然后就传来什么东西闷声倒地的声音,我猜应该是爸爸在黑暗中被什么东西绊倒摔在了地上。
我把耳朵紧贴在门上,想捕捉更多的声音。
爸爸没有再说话,可是却听到一串很沉很慢的脚步声,和一阵阵的摩擦声。
“哗——”窗户被打开的声音,“呼——”窗帘被吹起来的声音。
细微的摩擦声和闷闷的撞击声之后,是一瞬的寂静,然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乎同时“咚”的一声巨响从窗外传来。
门口也同时传来了关门声,窗外继而传来了一阵尖叫和呼喊。
我赶紧打开洗手间的窗户向下看去。
天已经黑透了,路灯光线比较暗,只能看到三四个黑黢黢行人正围着地上一个黑影,大家看上去颇为慌张,还不时地向上看着。
家里一片漆黑,从下面往上看应该是看不到我的,我赶紧关上窗户。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心里一阵不安。
过了一会儿,我确定了外面没有了动静,将卫生间的门打开一个门缝,外面依旧漆黑一片,我侧耳听着,只有风从窗户中吹进来的声音。
我悄悄探身出去,确定爸爸不在家,便轻声轻脚地将椅子和工具箱放回原处,然后将电闸重新打开。
我通过猫眼看了看门外,没人,便悄悄从楼梯走了下去。
楼下的人越聚越多了,从人们的交头接耳中我确定了,有人坠亡了,这就是我听到的那声巨响。
一丝不祥的预感闪过,我远远看了看,地上那个黑影一动不动,我换了几个角度,终于从衣服确定了,是爸爸。
爸爸真的死了。
不知怎么,我竟然有一丝伤心,想到就在刚才我还要杀掉他,不免觉得这伤心有些虚伪。
趁着无人注意,我赶紧悄悄离开,打车到小区门口时,在便利店买了两支笔又回了家。
妈妈已经到家了,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看到我从外面回来,问了一句干嘛去了,我支吾着说去买笔了,她也没有继续追问,也没询问我的作业,便回房间去了。
这时我发现,才九点,如果出去约会回来的似乎有点早。
我又想到了爸爸,算起来,爸爸回家的时间应该在八点半左右,听他说话的声音应该是喝了酒的,如果去喝酒了怎么会这么早就回家了呢?
但是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我比较担心会不会有人发现我当时在爸爸家里,否则就说不清了。
幸好我穿的黑色的羽绒服,还戴着帽子和口罩,路上也专门找的灯光较暗的地方,没有走电梯,楼道里的监控早就坏了,应该是查不到我的。
心里稍微宽慰了一点,同时心里也生出一丝侥幸,说不定那个摔死的人不是爸爸。
第二天便收到了警方的消息,妈妈带着我去认尸。
那是爸爸,被粗糙的白布盖住的冰冷身体,一脸安详平静,不禁让人忘记他生前的暴虐,只让人生出些许的怜惜和恐惧。
大概妈妈也是相同的感受,走出停尸房,便掩面哭了起来。
警察随后分别问了我和妈妈一些问题,就让我和妈妈回家了。
妈妈显得比前一天更失魂落魄了,总是咬着手指头发愣,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做饭都忘了倒水,差点没烧了厨房。
姥姥姥爷对爸爸的死也很关心,不断问着细节。
“应该是喝多了,开窗户时摔下来了。”妈妈无精打采说着。
“开个窗户还能掉下来?真是作孽。”姥姥摇头道。
“死的好,这就叫活该!”姥爷忿忿地说道。
我听了妈妈的话却突然觉得熟悉,这不是我在日记里曾经写过的吗?将爸爸从窗户上推下,装成酒醉后开窗意外掉落。
我赶紧回到房间找日记,但是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
日记不见了。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上次从网上查到了一些关于热水器触电的原理,摘抄了一些,后来就没再写过东西,一直藏在被褥下面。
妈妈好像前两天刚刚为我换了床单。
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想起,爸爸说的那句“你怎么在这?”以及后来那一串脚步声,脚步声和落地声几乎是同时发生的,房间里有两个人。
难道是妈妈?她看了我的日记,所以用我在日记中写下的方法杀了爸爸?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一丝一毫的异动都会变成养分滋养它,我观察着妈妈,她的魂不守舍,她的茶饭不思,她的一惊一乍,让我心里的怀疑破土发芽抽枝,最后将我的心紧紧缠绕起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虔诚地祈祷,别是妈妈,别是妈妈。然后一遍遍安慰自己,不会是妈妈的,妈妈那么柔弱的一个人,连虫子都怕的人,怎么会杀人呢?
就这样在是与不是的摇摆中惊慌度日,终究还是不得不面对着妈妈被捕的这一天。
公安局的走廊空荡荡的,不时有人从走廊经过,于是脚步声愈发显得清晰空洞,那一阵阵的踢踏声让我想起躲在洗手间的黑暗中听到的又沉又慢的脚步声。声音在我脑海中越来越大,我仿佛想起了什么,但此时,头开始发沉,我看向那个长长的走廊,只点了两盏白灯的走廊此刻像一个幽蓝深邃的黑洞,要将我吸进去。
“走吧,别看了,明天再说。”姥爷似乎看穿了我的迟疑,拉着我走出大门。
一朵金黄的烟花“砰”的一声在天边绽放,我才想起,今天是元宵节。
姥爷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转瞬即逝的烟花留下的烟尘和朦朦胧胧的月亮,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和姥爷离开了公安局后,就去了医院,确定姥姥已经平稳了才回了家。
一走进家门,姥爷就将门窗都关严了,然后拉着我的手在沙发上坐下,压低了声音对我说道:“小林,你妈妈是冤枉的。”
我吃了一惊,看到姥爷眼睛浑浊目光却十分坚定,我便知道姥爷对妈妈是无条件的信任,这份信任顿时让我之前自私的沉默显得无比猥琐懦弱。
思忖再三,我告诉了姥爷,虽然我不相信,但妈妈可能真的杀了爸爸。我将写有杀人计划的日记本消失的事告诉了他,也将初十那个晚上我在爸爸家经历的一切说了出来。
姥爷静静听我说完,并没有太过震惊,只是沉默了很久,然后拍了拍我的手,安慰道:“我知道了,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了,日记的事也不要说,我一定想办法会救出你妈妈,你记住,不管谁问,都要坚持说妈妈是冤枉的。”说完姥爷便回了房间。
我有些不明白姥爷的意思,他似乎不太相信我的话。
看到姥爷满目的愁云,我只恨自己动手太晚,如果我早一步杀了爸爸,也许妈妈就不会有此一灾了。
反过来,我又觉得是我写那本日记害了妈妈。
如果妈妈凶手,一定是看了日记才起了杀心。
如果妈妈不是凶手,一定以为写日记的我是凶手,所以要为我顶罪。
但是我写日记,都是为了杀了爸爸。
说起来,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是爸爸。
这样一想,我就更痛恨爸爸。
他原本也是天之骄子,县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只可惜公司倒闭了,他失业了。
虽然妈妈和姥姥姥爷从来没有为此责怪他,但他笃定了我们都看不起他,无非是他想让姥爷利用退休前的关系给他谋个职业,但姥爷为人清高,不愿求人,反复劝他脚踏实地,倒引得他怀恨在心,通过对妈妈的折磨来报复姥爷。
妈妈成了他的撒气筒。
他是死有余辜,可妈妈却要为此在寒冷孤独的监狱里度过漫长时光,甚至被判死刑,我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流了下来。
就这样我在濡湿的枕头上渐渐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睡梦中我被一阵呛鼻的烟味熏醒了,我悄悄打开门,就听到油烟机的轰隆声响彻寂静的房间,烟尘从厨房里溢漫了整个房间。
我走到客厅,隔着推拉门看到姥爷正在厨房里用一个不锈钢盆烧着什么。
“姥爷。”我轻声喊了一声,但是姥爷太过专心,加上油烟机声音太大,没有回应。
我没再出声,回到了房间,忍不住疑惑,姥爷半夜里偷偷烧的会是什么呢?
很快,油烟机的声音消失了,一会儿姥爷回了房间。
我看着表,又过了一个小时,我悄悄走出房门,听到姥爷房里安安静静的,便轻声轻脚来到厨房。
姥爷烧的灰烬就扔在了垃圾桶里,用手翻了翻,灰烬几乎被烧透了,一捏就碎,不过还是找到了两个残缺的小纸片,我用手电筒照着仔细查看一番,看到一个“s”,是我的笔迹。
姥爷烧的是我的日记。
日记为什么会在在姥爷手里?如果日记在姥爷的手里,难道妈妈没有看过日记?
我突然想到睡觉前姥爷对我说“你妈妈是冤枉的”那份笃定和坚持,难道……
“谁在那?”姥爷的声音突然传来。
“是我,姥爷,渴了,喝口水。”我强压住慌乱,从身后拿出一个水杯,喝了起来。
“哦,厨房开着窗呢,冷,早点睡吧。”
“嗯。”我答应着,看到姥爷黑暗中瘦削的身影,心不禁又缩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