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阅读_荒情 - 海棠小屋
首页

搜索 繁体

第3部分阅读(1 / 2)

慧大妈和玉锁儿还没醒来。

我穿好衣裳,凝视着慧大妈。她寡黄的脸上,隐隐塌陷的面颊透着一丝红晕,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几乎覆盖到高耸的颧骨。两颗晶莹的泪珠汨汨地流出来,滴落到枕头上。

我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怜爱,把脸轻轻贴到她的嘴唇上。

她突然尖叫一声,呼地坐起来,一把将我推倒在炕上。敞着怀,湿润的大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还敞着怀,立刻涨红了脸,两手哆嗦着系上纽扣。

可是,她却忘了埋在被子里的下半身仍然一丝不挂……

我涎笑着,把手伸进她的被窝里。

她死命地攥着我的手,“春生?春生!”

我悻悻的抽出手。

然后,来到院子里,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伸了一个懒腰。

我只感到全身心的舒服,舒服极了。

两天来,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充实的感觉。现在,一切都属于我了。这院子、这屋、这屋里的慧大妈。虽然爹不在,但我仍然要好好度过这个假期,就在这屋里,就在慧大妈的屋里。我要仔细地体味一种崭新、动人的生活。

我又踱进屋里。

慧大妈正坐在炕沿上发愣。

我摇了摇玉锁儿,玉锁儿醒了,穿好衣服,挨着她妈妈坐下。

我从“琴坛”上拿过挎包,把苹果和饼干一古脑儿倒在炕上。

“来,玉锁儿,吃!”

玉锁儿小心翼翼捧起一个苹果,咂着嘴瞅了一会儿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啃起来。

我又拿起一个苹果递到慧大妈手中。她苦笑了一下,把苹果放在炕上,继续发着呆。

我抓起一把饼干,一门心思大嚼起来……

只有最后一块饼干了。

“啊,最后一块,最后一块啦!”

“最后一块啦!不会再有啦!!”

一想到这里,我不禁吸了一口凉气。趁着慧大妈还在发呆,仓惶地把那块饼干塞进口袋。

慧大妈终于从呆愣中醒来。她并不看我,只是咬着嘴唇嗫嚅道:“从今个开始,没有一点点吃的东西了……这是十块钱,你看够不够。如果不够——”她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捏了一沓票子,递到我手上。

“不,不,不,慧、慧、慧大妈……”我慌张地推开她的手。

“春生,”她一把将钱塞进我的口袋,“等会儿,把大黄狗杀啦!我给你煮熟,够路上吃的了!”

“不,不,开学还早哩!我走了,你和玉锁儿咋办?”

“我们?只要你好好的!”

“玉锁儿——狗哪里走了?”她突然朝外喊道。

“妈妈——不知道。”

“那还不赶紧找去!”慧大妈斥骂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慧——慧——你,你叫我咋办呵!”我颠颠沌沌地追过去,扯着她的胳膊,“你你——”

她仿佛一棵枯树似的伫立不动。

我带着哭声乞求:“你就这么忍心吗?我爹不在……”

“唉——这是咋说呢?你再不走,要饿死哩?!”

一会儿,她又说:“都怪我,好端端的害了你!你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哩!你走你的,啥也别管,再不要回来啦——好好上大学去!”

顿了一下,她突然大声说:“春生,我收拾厨房去,你赶紧杀大黄狗!”

“我,我不敢杀——不然,去叫个人——”

“好我的你呀——”她扑哧一声苦笑,“就是屋里头,还得悄声杀掉,半夜里把门顶着才敢往熟里煮。人都饿忙了,若是叫闻着肉味子,一阵阵不叫抢光才怪哩!呃——要不,就等天黑,吊死吧——”

“你不是说黄狗有神气吗!”

“谁说没有?有也得杀!”

忽然,玉锁儿急匆匆趔趄进来喊:“妈妈,大黄狗不见啦!”

慧大妈嗵地一声跌在地上。

5

我蜷曲在从慧大妈家里拿来的被子里。

从前天上午到现在,整整五十个小时过去了,才真正感到了饥饿的滋味。这种饥饿不是吃草根树皮、半饥半饱的饥饿,也不是吃一顿饿一顿的饥饿,而是整整两天颗粒不进。明明知道口袋里就有一块饼干,但是却不敢去吃。而惟有如此,才使饥饿更残酷、更揪心、更断肠。一开始,还仅仅是胃肠的阵阵鸣响和蠕动;三十多个小时过去后,鸣响和蠕动停止了,真正的饥饿才开始:头脑里一阵阵轰鸣,眼前金花乱晃,接着,只感到无数金星缓缓聚合到一起,幻化成一个硕大的胃。

胃张着大口,鲸鱼嘴似的一张一合。浑身血液变得稠涩而冰冷,随着心脏的急剧搏动,艰难地向胃涌流。我多么想摸一摸那块饼干呀。可是,却怕那饼干一到嘴边,胃就会立刻产生出巨大的吸力……

我拼命控制着,只是隔着口袋摸摸那饼干,却不敢拿出来看一眼。

可是,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前天晌午,慧大妈拖着疲惫的双腿到碱滩里去了一趟,回来说碱籽儿再过七、八天才能长熟。她捋来两小袋发绿的碱籽儿,熬成汤,我尝了一口,又苦又涩,实在无法下咽。慧大妈忍着喝了一碗,一会儿就肚子奇疼,在炕上翻来滚去的呻唤起来,米黄的脸上滚着大颗大颗的汗珠……玉锁儿吓坏了,只坐在门槛上哭。

“今个黑了,就拿床被子,到你家里睡去!年轻娃娃家,名声要紧。做错了的事,也不要老放在心上。忘掉!呵——”慧大妈轻轻摸着我的手说。

她现在怎样了?也许再也没有起来。

我摸了摸那块饼干。只有它能救她们啦!

可谁知道该死的饥饿要延续到啥时候?

唯一的办法,就是逃出去,逃离饥荒!

对,逃出去,逃,逃,逃。逃出去!逃离饥荒!

逃出去,再回来救她们!

我被这个念头所鼓舞,感到一阵狂奋。

眨眼间,又泄了气。因为我突然想起了……

钱,食物,力量。

荒滩,火车,漫长的路。

没有没有没有……

我下意识地又摸了摸那块饼干,忽然感到非常愧疚和自责。

为什么不先去救她们呢?

可是不行呀!我必须逃出去,逃出去!

那么就把这块饼干留给她吧!

我摸着那块饼干,咬住牙,掰了大约十六分之一,填进嘴里。十六分之一,十六个小时,我还能有十六个小时的力气。在这十六个小时里,把大黄狗杀掉,剁成一小块一小块,装进挎包。拿出两块煮熟,留一块给她们,另一块路上吃。

然后,到县城,一斤狗肉卖二十块钱……逃出去!

大黄狗没叫吊死,使我非常庆幸。

因为,那时我还没有想出这个主意。不然,肉早被吃光了。

大黄狗没叫别人吃掉,使我更加十分庆幸。因为,它偏偏被人们当做神狗,而我却偏偏不信。

“嘿——咚咚咚个呛呛呛……”想到这里,我心里不由一阵悸动,迫不急待地走出街门……

正午的秋阳火辣辣的,一阵眩晕,赶紧低下头,揉了一会儿眼皮,才勉强睁开眼睛。

忽然,西边的街上,许多人踉踉跄跄往饲养场跑去。

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然,他们不会拼掉仅存的一点体力。

我飞快地掰了一块饼干,一边跑,一边塞进嘴里。超过了几个老汉和妇女,冲进饲养场。

饲养员正抱着一头大花牛的脖子,瞪着血红的眼睛。周围,七、八个男人手里提着铁锨,也瞪着血红的眼睛。

“疯了吗?知不知道,要犯法呀!”饲养员粗哑地吼着。

“操你妈!大黄牛哪里走了?”

“你说,白菜花驴呢?”

“红骟驴呢?杂种,说!”

“操你先人。你看你吃得猪似的。你老婆脸上咋红扑扑的?”

“对!问问杂种。牲口叫谁偷走了?!”

大家一起拥上去,开始撕扯饲养员。

“驴下下的你说。谁偷走了?!”

“……”

“不说就捶他——”不知谁喊道。

拳头劈头盖脸地砸下去,饲养员“呜呜”嗥起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放锨头砸他,砸碎他的球头!”

男人们果然挥起明晃晃的掀头。饲养员骇怕了,呜咽着叫:“队长——是队长!”

“你有没有?”

“他们给过我几回肉。可全是下水呀!”

“大声说,到底是谁?!”

“是队长——是队长——是老英——”饲养员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

这时,饲养场里差不多聚集了二十来个人,除了队长、饲养员、会计和慧大妈家,其他家户几乎都有人来了。有的围着饲养员,有的站在粪堆上。

一听饲养员那么一说,几十个人齐齐发出一声吼叫:“噢——”

不知谁在牛胯上砍了一锨。牛突然闷吼一声,掉转头在饲养场里乱撞。

大家“哇哇”乱叫着,纷纷向粪堆上跑。

几个男人只是一愣,随即挥着铁锨,追杀那头狂奔乱跳的牛。牛跑了几圈后,终于被他们砍倒在地。

我只觉一腔热血就要喷出来,呼地冲到粪堆上,挥着胳膊大喊道:“嘿——”

所有的人听到这一声大喊,都瞪起眼睛盯着我。

热门小说推荐

最近入库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