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目光，甚至包括来自约四光年外，半人马座的目光，都随着智子的监控，落在林尘那张平静如水的脸上。
潘寒问道：“林教授，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您。”
林尘叹了口气道：“可以，但请等一等。”
潘寒与王聪相视一眼，不清楚林尘要做什么。
林尘用手臂支起身，在病床上坐的更正了一些。
潘寒见此则随意溜达似的移动了脚步，挡在了病房的门前，并用询问的语气向王聪问道：
“你知道这是几楼吧。”
王聪：……
林尘：……
屏幕后的eto众人：……
虚拟的三体世界里。
墨子道：“应该是五楼。”
牛顿：“如果他摔死，这锅我不背。”
周文王：“潘寒又一次释放恶意了。”
冯?诺依曼：“可以去想想解决林尘的手段了，组织的存在不能就这样被一个外人知道。”
……
“你在说什么？我只是躺的有些累了，换个姿势而已……”林尘摊手。
潘寒挤出公式化的微笑，皮笑肉不笑道：“现在可以开始问了吗？”
“不，我真正要做的事还没做呢。”
“请您快一点。”
“同学，这可不是问问题的好态度。”
潘寒：……
……
孔子：“看起来林尘小友还不知道他自己处境啊？”
秦始皇：“一个普通人，如何能想象主的伟力？”
爱因斯坦用手指搓了搓自己胡子，找了个地方坐了下去，闭目养神，不打算看了。
屏幕中林尘忽然喊道：
“护士！我的手机去哪了？”
“哦，林教授，我来帮你找。”
小护士听到林尘有需要，立刻走进了病房。
当然，她还没走到床前，就被潘寒和王聪下意识拦住了。
“你们做什么？”小护士推开两人，“真是不懂得尊重病人，他现在需要休息，你们在这里已经打扰够久了。”
潘寒还想再拦，林尘则在这时突然说道：
“如果你拦她，我就不回答你的问题。”
潘寒目光一寒，犹豫了一会，没有去拦。
小护士顺利的走到了床头前，在柜子里，找到了林尘的手机。
林尘接过手机，不禁感叹这年头的手机待机时间真长。
“好了，麻烦你出去吧，关好门。”
小护士掐腰道：“用完就赶人走啊？”
“辛苦了……辛苦你了。”
小护士有些生气的哼了一声，走出了病房。
……
“林尘要做什么？潘寒在做什么！？”牛顿抱头道。
“为什么不阻止林尘！”孔子问。
“如果他把组织的讯息暴露出去，那……”周文王说道一半说不下去了。
“快让主的摄像机阻止林尘啊！”有人道。
秦始皇：“那只是一颗智子，做不到……但是，我已经派人给王聪打电话了。”
墨子问：“不能用主的手段，通知王聪吗？”
秦始皇：“为了保密需要，王聪对主的手段一无所知，只能让他的上一级告知。”
墨子：“该死。”
大屏幕前，eto众人慌作一团。
这时，爱因斯坦突然道：
“你们慌什么，林尘目前只是知道潘寒和王聪有个组织而已，敌人对这一点恐怕早就猜到了一些吧？但是这又能怎样呢？能就这样无厘头的把他们抓起来吗？有个叫科学边界的组织存在，里面有个叫做主的人存在，这又不犯法……你们太过激了。”
eto众人：……
牛顿吐了口气道：“你就不能早说？”
爱因斯坦（笑）：“这就是我们的区别。”
……
林尘拿起手机。
这时王聪的手机也响了。
林尘一边找到丁仪的号码一边淡定的说道：
“醒了之后要给朋友报平安，这是最基本的，虽然我好像只有这一个朋友了……”
潘寒松了口气，如果只是报个平安，那根本没什么……
王聪听了一会来电后，也放下了手机，什么动作也没做。
……
“呼，虚惊一场……”牛顿道。
“我就说礼乐还是有用的吧？”孔子说。
“你又在冒充伟大的先知了？”周文王道。
……
史强刚刚陪着汪淼开完会。
又是哄又是激，终于让汪淼接受了组织上的给他安排的使命，这真是不容易，就像哄小孩一样。
不过现在的这批知识分子，可能是史强见过的最好哄的小孩了，甚至会被哄着走向死亡。
他们大多生在不错的家庭，成长在祖国蓬勃发展的年代，工作在最需要他们的岗位上。
一生中最大的变故可能就仅仅是从这个岗位跳槽到另一个。
这也让他们的接受变故的能力没有得到很好的培养，所以在碰到什么狗屁“物理学不存在”的时候就接受不了。
心灵脆弱啊……
但，话又说回来了。
如果人人接受能力都那么高，那人得过的是什么烂日子啊？
把大伙保护的好好的，都觉得明天会更好，不用随时担惊受怕，那才是警官该做的嘛……
哦，如果只看这一点，史强并不合格，他虽然也有保护人的心，但是手段上总是过激——最近的一次是去年，搞刑讯逼供，使一名嫌疑人致残……这让他被停职了。
当然，他的目的终归还是好的，只是搞的“歪门邪道”有点多。
史强抽了口烟，不自觉的开始思考怎么能让汪淼这书呆子，承受能力强些。
想来想去，竟然没啥好法子，只能在旁边跟着护着，有危险了就去救援。
人不经历什么，怎么能成长呢？
都说吃啥补啥，其实人生阅历也是，经历了什么就增长些什么，强行扭是扭不动的。
就像自己那儿子史晓明，自己陪的少了，就学坏了，改不回来了……
也不知道这小子以后能不能出息。
一团长长的烟雾从史强嘴里吐出，砸吧了下嘴。
五块的烟，真没味。
以后得少捡那老美的雪茄屁股了，口味都养刁了。
等着作战结束，抽不到，该怎么活啊？
史强想着息了烟，左右看了一圈，搔了搔后脑勺，目光落到一名金发美国兵身上。
这人嘴里正哼着歌，享受着开完会后片刻的空闲时光，左手捏着一根古巴雪茄左右转动，右手开着打灰机让火苗的外焰前后横移。
这位美国空军上校，叫什么来着？
史强的目光向下移，锁定了雪茄盒，嘴巴空嚼了两下，开始考虑该怎么忽悠……哦不，交涉。
几秒后作战计划敲定！
史强露出他招牌式的傻笑，走了上去。
途中，路过拿起手机接电话的丁仪……
职业病犯了，不想听也听进去了。
“喂？丁仪博士吗？是我啊，林尘，我醒了……听说你来看过我，我给你报个平安。”
声音最先来自电话那边，名字不认识，但是从语速和口气，能感觉出来不是个年轻人。
史强下意识分析着，这些都已经快成他的本能了。
“林教授，正想找个人聊天，你就打来了……恢复的怎么样？”丁仪提起情绪问道。
史强没太在意，脚步没停。
电话那边的人道：“身强体壮，就是心灵上有点小受伤，你说啊，我这一躺躺了三天……”
呵，惯用的套近乎方式。
史强已经能猜到电话那头的人要说什么了。
而这时候，他接近了雪茄拥有者。
他伸出左手，拍了拍这个人的肩膀。
同一时刻。
丁仪电话那边的声音仍在继续：
“我这一躺躺了三天，就你丁仪……”
忽然电话那头的语气产生了一丝颤抖，这一点让史强敏锐的察觉到了。
只听电话中继续道：
“……王聪，潘寒来看我了，后面这人，你认识不，我都不认识啊！”
当史强听到“潘寒”这个名字的时，他整个人都停止了行动，身体半倾，左脚未落地，如同时间静止。
他翻阅过“科学边界”的资料。
由于会上要谈这个，今天开会前，他特地又翻了一遍。
潘寒可是“科学边界”里最著名的人物之一了。
这个生物学家，他成功地预言了长期食用转基因农产品造成的后代遗传畸形，还预言了转基因作物可能造成的生态灾难。
与那些空洞地危言耸听的学者不同，他的预言充满了具体细节，且都一一精确兑现，其准确度达到令人震惊的程度，以至于有传言说他来自未来。
总之！
就是邪乎！
而史强有句挂在嘴上的名言：
邪乎到家必有鬼！
史强多年办案的直觉告诉他：
潘寒这个生物学家，不像是个学者……反而更像是神棍。
而神棍，往往没有真才实学，是需要造假的，而造假就会留下痕迹，会心虚。
所以，这个人，可能会是突破点！
史强的手还搭在那名美国空军上校肩膀上。
魂，早就跟着丁仪的那通电话走了。
这时，美国人道：
“whatare……”
“嘘！”
史强一脸严肃，把食指比在嘴前。
美国人被搞的有点懵，眨了眨眼，然后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史强逐步靠近丁仪，耳朵贴近，并示意丁仪正常对话。
丁仪镇定的点点头道：
“王聪我不清楚，但是这个潘寒，可是个大人物，很著名的生物学家。”
电话那头道：“哦？和你在物理学上的成就比呢？”
丁仪打了个哈哈道：“差不多，差不多……”
“这么厉害？那我不能怠慢了，他现在就在我面前呢，先挂了，有空咱见面再好好聊。”
“好……说不定，我以后的研究方向都得在你身上了。”
“什么？折煞我咯，嘿嘿，你短信定个日子吧。”
就这样，电话挂断了。
丁仪扭头看向大史，尽力剪短道：
“林尘，考古学家，这人平时喜欢涉猎八卦，梅花易数这些偏玄学的东西。很少参与前沿研究，科学边界找到他有点奇怪。”
大史点头，手放在下巴上：
“是奇怪……唉，你说这潘寒不会是找他合作的吧？”
丁仪愣了一下：“不会吧？这怎么可能？林尘又不是研究物理的，不过他们现在可能是刚接触……”
“我得去跟首长汇报一下，这可能是条线索。”
史强环顾了一圈，没见到常伟思，转身问那美国人：
“首长去哪了？”
美国人一脸懵逼。
丁仪在一旁给翻译了一下。
美国人指了指会议室大门，叽里呱啦说了些史强听的似懂非懂的英语。
丁仪道：“他说常将军去送那个纳米材料专家下楼了。”
“哦，对，我怎么给忘了……三克油啊！”
史强拍着美国人的肩膀，笑道。
说完，他扭头就冲向楼梯。
美国人见自己好像参与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帮上了忙，感觉一会能掏到重要情报，也挤出了不太熟练的中文：
“不～客～气～”
这一刻，他觉得这个五大三粗的警官也没印象里那么讨厌了。
而就在这时，史强突然一个转身回来了，当着美国人的面，从雪茄盒里摘出一根雪茄。
“差点忘了……谢谢啊。”说完，又冲了出去。
“wtf？”
……
虚拟三体世界中。
分屏正在进行。
一边是林尘的病房。
而另一边则是史强，丁仪所在的作战会议室。
大屏幕前，众人无比安静。
“我调查过了，主持这个会议的人是常伟思，一名优秀的陆军少将。”秦始皇开口道。
“原来他们早就盯上了科学边界，你们降临派隐瞒这一点的目的是什么？”墨子问。
“不是我在隐瞒，而是主……没有告诉我们。”秦始皇摇头叹息道。
“什么意思？主要抛弃我们了吗？”
秦始皇挥了挥衣袖，眼眸中多了些犹豫。
他沉默了许久。
这也许不是思考，而是降临派的高层正在争论。
最终他说道：
“不，主没有想要抛弃我们。但具体的情况我们也不清楚。我只能告诉你们一个事实……主，拥有看见一切的能力，却不清楚哪一些信息是正确的，是我们所需要的。这让我们在信息筛选上浪费了太多时间，所以对于这个会议，我们也是刚刚知道。”
“不清楚哪一些信息是正确的？能够看到那些国家高层的讨论不就够了？这还用辨别？他们又不知道主的注视的存在，根本不可能时刻隐瞒！”
墨子不能理解，完全不能理解的反驳着。
今天震撼到他的事情太多了。
主的注视，亚里士多德的背叛，常伟思的会议……
但是一切的一切，都不如秦始皇的这番话让他难以接受。
“不，不是你想象的这样。我用一个比较形象的方式给你讲述吧。就在前几天，主通过智子告诉了我们一个他们认为的大事……”秦始皇说到这里，很罕见的露出了自嘲式的笑。
“是什么大事？”墨子激动的问。
“某国的首脑，在一场会议结束后，饿了，想吃点特别的东西。这个首脑就引用了一句他们国家的历史典故，告知了一名随行的会议人员，随行的人就去准备了。”
“然后呢？”墨子问。
“然后？”秦始皇讥笑道，“然后当然是去吃了东西咯！”
“这……这，那……”
墨子半天没能梳理出一句话。
这不是因为他愚蠢，而是因为他太过聪明了。
聪明到一瞬间就能理解这个故事背后的含义。
但他的信仰，让他不愿相信……
主的无能，是拯救派在精神上，最不愿相信的事！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们降临派垄断了与主的通讯，也是在保护你们拯救派。因为你们对主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但，距离才能产生美。”秦始皇冷漠的看着墨子说道。
他一直以为墨子是个务实的人，可以转变成降临派的人，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下一次会议，就不要让拯救派的人加入了吧……秦始皇想到。
拯救派这些把主当做信仰的人，必须要离真正的主远一点，不然最后信仰破灭，只能落得个分崩离析的下场。
虽然秦始皇并不喜欢拯救派，但是组织需要拯救派成员的力量。
所以他必须要想办法保护拯救派，不让拯救派信仰破灭——即，让他们离主远一点，让他们保有宗教般的虔诚。
呵呵，降临派保护拯救派……这听起来有些怪。
但，这就是政治，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这是一个组织高层必须要思考的东西，不能只局限于某一派。
……
与主接触的越多，秦始皇就越清楚，主不是全知全能，也不可能解决人类所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们只能……
解决人类！
但这就足够了。
对于降临派来说，这就足够了。
“也许只是文化上的差异，我们为什么不能派一个人跟着主的监视辨别筛选呢？”孔子问了一个技术上的问题。
“我们一直都在这样做……但是，智子只有两个，虽然智子可以完成瞬间的移动，同时阻断多台加速器的实验，但那只是因为这些实验是短暂的。”秦始皇解释道。
孔子问：“什么意思？阻断加速器实验与监控别人的对话有什么区别？”
爱因斯坦在这时候开口了：
“想想看就知道差别。在高能加速器中，经过加速的高能粒子撞击选定的靶粒子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科学家们经过长久的准备，按下按钮，等待这一瞬间，而智子只需要在几百几千几万个一瞬间中，随便搞乱几次，科学家们就只能得到错误且混沌的数据，永远做不出有效的分析。同时智子可以接近光速运动所以它几乎可以同时破坏地球上所有的粒子撞击实验。”
爱因斯坦说道这里摸了摸胡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烟斗，吸了一口道：
“但是，你想想，如果智子要去监听一句话呢？假设一句话说完需要九秒，而我们要听完三秒才能知道关键信息，那么智子最多也只能在九秒的时间里监听三个不同的地方的不同对话，因为一旦有效信息少于三秒，我们就不知道这句话在说什么了。而地球上有多少对话同时进行？”
“也就是说，问题不在智子身上，而在我们人类身上。智子可以很快，可以接近光速，但是人类说完一句话，听完一句话，理解一句话……太慢了，慢到需要好几秒。”
牛顿听明白了，他说道：
“除非，主或者智子，能够理解我们人类对话的内涵，可以自行分析，不然……”
冯?诺依曼接话道：
“不然即便能监控全球的信息，也无法做出有效分析，必须要依靠人类低效的帮助。”
周文王笑了笑道：“这只是一个学习过程，主需要时间。而且，往好了想，我们注意到了常伟思，那不就是目标范围缩小了吗？之后的工作也会更容易，只要为主解释他们会议上的讨论就够了。”
秦始皇在这场思考的最后做了总结，并鼓舞道：
“所以，同志们！主需要我们！而我们也需要更多的同志为主服务！”
屏幕上，林尘与丁仪的电话也打完了好一会了。
在场的eto成员把目光又一次聚集在了林尘的脸上。
其实，现在这会，他们已经不怎么在意林尘了。
在他们心里，只要潘寒问出几个偏向性的问题。
林尘的结局就注定了。
……
林尘放下了手机。
看向潘寒，再次感慨，这个男人的面容的确很适合做面向大众的学术明星。
样貌，能力，方方面面。
但是，如果他的背后没有三体人的支持，他也真的就只剩下一张好看的脸了……
他沉迷于现在的身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