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本是小孩子随兴的涂鸦,毫无技巧可言。一团幼稚的鬼脸就这么突兀地强塞在画的角落,乱七八糟不说,还完全抢夺了观注这幅善恶对战之画的焦点!
只有一个人会这么无聊。
“混蛋……”女人紧紧握住拳,咬牙切齿。
女人站了起来,擦去泪水,轻轻吻了男人上扬的嘴角,转身走向墙壁,一脚踩扁丢弃在巨画下方的两团卫生纸。
她回想起最后那把枪藏在位置。
于是她走到画室后的卧房,打开衣柜,换上经典的红色短皮衣,一脚踢破衣柜后的薄木夹板,从里头掏出一柄沉甸甸的散弹枪,与十七盒弹夹。
那是为了防范仇家寻上门报复而存在的后路,现在有了差不多的理由。
当初女人退出杀手行列,恢复平常人的身分,换了新的名字,是因为她达成了找到生命伴侣的愿望。她应得的。
而现在……女人想起了她以前的代号。
霜。
“g,你一定要付出代价。”
9。
g也不晓得,他干嘛老是要这样。
其实他并不是个勤劳的人,连困扰多时的过敏性鼻炎他都懒得去医院挂号,却老为即将死在自己枪下的人做完最后一件事。
是一种自我救赎的仪式?
不,g不需要。
即使真有地狱那种有害健康的机构存在,只要g的手中有一把枪,就算被牛头马面再杀死一次,他也觉得很公平。那是自己技不如人。
或许,g陷入了”杀手要有自己的风格”的迷思里。
或许,这是g的杀手本能。
或许,这跟g当初许诺自己”退出杀手行列的条件”有关。
这点连他的经纪人也不知道,更管不着。
“哈啾!”
坐在最后一班的公车上,g将擤完鼻涕用卫生纸包好,偷偷放在身边呼呼大睡的高中生书包里。打开牛皮纸袋,将几张钞票胡乱塞在裤袋,看着里头唯一一张的照片。
“还蛮漂亮的,可惜子弹不知道。”g啧啧。
照片里的女孩真美,扎着g最喜欢的马尾,左边脸颊有个小酒涡。
“年约二十岁,喜欢吃薄荷巧克力,不喝咖啡,打篮球是三分线射手。”g胡言乱语,自己笑了起来。
看目标的照片毫无道理地分析,是g的乐趣之一。
翻到照片背面,上头依惯例写着名字、地点、与时间。
黄微真,圣心医院632病房,时间未定。
10。
一个星期后,晚上。
出租车停在台北复兴南路二段,g的经纪人醉醺醺地摔出车,一手扶着路边贴着”不可崇拜偶像”的电线杆,一手抱着鼓起的肚子呕吐。
正当经纪人吐得不可开交时,地上的影子多了一个。
背脊一凉,经纪人立刻知趣地干笑两声。
“是霜吧?”经纪人没有回头,他早就在等这一刻了。
霜用刀子指着经纪人的背脊,第六节椎骨与第七节椎骨之间的缝隙,那是最有效率瘫痪一个人的位置。
“g呢?”霜冰冷的声音。
“杀手的职业道德之二啊,霜。”经纪人用袖子擦掉嘴角的呕吐物残余。
“去他的职业道德。”霜的刀子微微前倾。
经纪人哎呦喂呀地叫了一声。
“妳跟g也在一起过,你该知道他没这么无聊。委托人另有其人。”经纪人苦口婆心,语气还是笑笑。
“我知道,所以我自己查出了委托人,杀了他全家。”霜丢下一份晚报。
头条:知名画家一家五口葬身火窟,疑似电线走火。
“真了不起。”经纪人啧啧,霜这家伙一下子就找回了杀手的灵魂。
“再问你一次,g呢?”霜的声音,比刺进经纪人背脊的刀子还要冰冷。
这说明了她的坚决,不会因为任何阻碍退却。
谁轻忽了女人的恨意,就要倒大霉。
但经纪人突然笑了出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片。
“早就写好了,等你来问我要呢。”经纪人说,手指夹晃着纸片。
霜接了过去。
她明白,g的经纪人对g的信心,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
“你觉得我杀不了他?”霜眯起眼睛,握住皮革刀柄的手,越来越紧绷。
“只有领悟枪神奥义的人才杀得了g。但除了g,谁也领悟不了枪神奥义。”经纪人拉开裤子拉炼,索性在路边小解起来。
霜冷笑,将刀子收进红皮衣的袖子底,踏步离去。
11。
圣心医院,六楼的电梯门打开。
g拿着一束波斯菊走出。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他路过楼下花店时,觉得盛开的波斯菊的香气很有”感觉”,而且卖花的女孩很漂亮。
g最受不了女孩子漂亮了。
“632病房啊……原来在另一栋…标示不清。”
g走在a栋与b栋之间的天桥上,那是医院建筑物里除了庭院跟天台外,唯一能让阳光跟风直接抚慰人们的地方。
这让g的鼻子也好多了,心情也格外畅快。
“是什么原因,那个臭大伯要杀一个小女生?怕婚外情爆发?被仙人跳?纯情少女不想堕胎所以想来个一尸两命?”g随便乱想时,已走到病房前,无声无息推开门。
单人房。
一个长发女孩站在窗边,金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好象落入凡间的天使。
g本已掏出枪,皱了皱眉头,然后将枪收了起来。
这绝非因为女孩真的很美。
因为g在伦敦杀过一个比女孩更美十倍的金发模特儿,也在巴黎轰爆一个白烂的绝美女杀手。没什么好说的。
而是因为,浸浴在窗前阳光的女孩,眼睛蒙着一块白布。
“从我住院起,没有人送过我花。”女孩静静地说,手摸着淡黄色的窗帘。
g坐在访客的塑料皮椅上,将花插在一只空瓶子里。想了想,g拿着花瓶,起身到病房里的洗手间倒了些水。
“波斯菊?”女孩还是站在窗边,声音很平静。
“嗯啊,你的鼻子比我灵一百倍,了不起。”g抽起桌上的卫生纸,擤了擤她的烂鼻子。
女孩缓缓侧身,面对着正把擤过的卫生纸团当篮球丢的g。
隔了一层厚厚的纱布,女孩却仿佛透视了g一样。
g被”瞧”得挺不自在。
“你是来杀我的吧。”女孩淡淡地说。用了句号,而不是问号。
g一楞,卫生纸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