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依然坐直身子,努力让自己保持着甜美的微笑,聆听他的讲话。
“这样吧,尤小姐把这些东西先放在我这里吧,我有空再看看,如果有什么需要,会随时跟你联系。”
“那我就先回去了,打扰您了,韩先生。”我站起身告辞。
他根本没站起来,只是坐在那儿冲我点点头,就不再搭理我了。
我的心里充满失望屈辱之情,然而脸上却无法显露,依旧客客气气地道了谢,打开门走了出去。
总算是明白为何适才那个男孩出门时会面带沮丧了,我此时也很想将脸拉下来,一语不发地摔门而去。
可是也只能想想罢了,我仍然轻轻地帮他带上房门。
这时,坐在外间的小秘书听见动静,抬头向我微笑,我只好也报以一个表情僵硬的微笑。
走出周韩画廊的大门,我站在树阴下,看着街道上匆匆走过的那些衣着光鲜的时尚男女,突然感到心里涌起一阵深深的疲倦感。
在这个社会上生存,真的很不容易,除了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王子公主,其余每一个人都要这样努力地艰辛地推销自己吧。只不过推销的内容不同而已,有的人推销产品,有的人推销货物,有的人推销口才,有的人推销智慧,还有的人推销自己……
谁也不比谁高明多少,人人都是推销员。
原想直接回家,后来不知怎地,竟在美院附近下了车。
我走进学校,先到美术馆去看看有没有新展览,一楼的大厅里正展着一批不知所云的画,每张画都顶天立地,巨大无比,前面堆满各种莫名其妙的装置物品。
胡乱转了一圈之后,我便走了出来。
或许我已经老了,这样流行的元素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我偏爱的,还是印象派那一套,纯粹用笔画出来的东西,带点唯美的意境和浪漫情调。
去书店逛了一会儿,觉得累极,便在露天茶座找了张椅子坐下歇脚。
要了杯咖啡,一边喝一边随意翻看刚买的画册,忽听得身后有人在说,“……其实像我们这样的生活最舒服,你瞧,不用朝九晚五,不用侍候老板,自由自在地待在家里,只要每年完成几张画就成。”
另有一男声接过,“没错,我那些中学同学,读了北大清华的都有,可是又怎么样呢?毕业后在外企,听着风光,事实上一个月拿不到一万块,每天累个半死,赚得还不如我们多……”
先头那人又问:“对了,你上次签的那家画廊现在怎么样了?我听说……”声音渐渐低下去,微不可闻。
我忍不住回头去瞧。
是两个二十一二岁的年轻男孩,看装扮估计是美院刚毕业的学生,正头碰着头在密谈。
我苦笑一声,觉得压力顿增。
看,人家尚且如此年轻,就已经打开了自己的路子。一届届的毕业生接踵而来,像我们这样七老八十的可该怎么办呢?
手机响了,我一看,是阿汤打来的,想必是询问情况如何。
叹了口气,我接了电话。
“阿汤,你好。”
“怎么样,尤加?你去过了?”
“嗯,去了。他听说是你的朋友,很客气,把画册留下了,说再联系。”我故意做出一副轻松随意的语气。
“那就好,你可以过一阵子再打电话问问情况。对了,你在哪里?”
“我回家了。”我撒了谎。
“周末有时间吗?要么到我家吃饭吧,老家有亲戚过来,带了极好的海鲜。”
“不用了,周末我约了人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咦,约了谁,不是男朋友吧?”
“我最近哪有什么男朋友,是以前的同学,找我谈一个联展的事。”
“好吧,画展最重要,那就不勉强你了,有空再联系。”
“好。”
我挂了电话,只觉惆怅。
不错,阿汤是个好朋友,可惜,我们的境遇不同,她不可能懂得我的心情,很多话,也不能跟她讲得太深。
她毕竟不是天晨,她无法理解如我们一般寄居在这座城市的一群流浪画家面临的生存压力。就像同时代的官方画家们永远也无法明白文森特?梵高的烦恼一样,大家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
16
16、(十六)。。。
正打算起身回家,手机又响了。
我只顾着收拾桌上的画册,没留神是谁打来的电话,随手接通,“你好,我是尤加。”
“你在哪里?”
是个男人的声音。我一听就知道是叶砚。
我皱皱眉,他怎么阴魂不散似的,总是不打任何招呼突如其来地出现。
“有事吗?”我直接问他,今天心情不好,懒得跟他周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怎么,难道还要预约不成?”他又开始那副腔调,笑声中带着一丝嘲弄。
我很烦,“有事就请讲。”
“咦,听起来心情不好吗?怎么了,谁得罪你啦?”
“如果没事我就挂电话了。”
“谁说没事,晚上一起吃饭吧,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抱歉,我晚上有事,多谢你的好意,心领了。”
“什么事会比吃饭还重要?先出来吃饭,吃完再忙就是了。”
我叹口气,“叶先生,如果你不想一个人吃晚饭的话,请你打开你的手机名片夹,随便找一个女朋友,打电话叫她出来陪你。对不起,我是真的没空。”
“什么?你以为我是没人陪吃饭才找你的,告诉你,想跟我共进晚餐的女人能排成一长队呢。真是,太小看人了,简直……”他忿忿地说。
我不想再继续和他啰嗦,简短地回了句,“不好意思。”
“出来吧,我可是真心实意请你吃饭的,那天你不是说喜欢广式晚茶吗?我知道一个很正宗的地方,你肯定会喜欢的。”他突然放低声音,换了十分诚恳的语气,无限温柔地说道。
听见这话,我的心也随之跟着软了一下。
唉,有什么办法,我向来就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最受不了别人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讲话。而且,那晚在半闲居晚餐时,随便瞎聊,我好像是说过“很喜欢广东茶楼……”之类的话,没想到他竟然记住了。
但是此刻我哪里还有心情去吃什么广式晚茶?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怎么了,好好地总叹气,小小年纪,装什么深沉?”他在电话里问道。。
我一时啼笑皆非。小小年纪,我都二十七了,他不过就大我几岁而已,倒挺会充长辈。
这时候,咖啡座的服务员走过来收拾东西,她轻声问我,“小姐,这个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