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看着这柳枝已经抽到牛屁股上了,却感觉抽在空气中,那牛轻轻一闪,影子般往山崖下飘去。朱忠阳心里突然一惊,全身猛得打了个冷颤,一下虚汗淋漓,双脚发软,赶紧转身回屋。
一路回来,只见自己那投在地上的影子在月光下特别虚长,随自己快速飘移,一时觉得头皮发麻,就如被风吹起,停留在半空,触及不了地面,漂浮在月光中,头发因惊慌失措及夜风的力量向上竖起,衣服里灌满了空气而微微鼓起。他就这样一路飘浮而来,推开院门,先去了牛栏,却见那牛好端端地睡在牛栏里,顿时觉得有股冷风吹来,带着强大的力量,让人毛骨悚然。进屋一头倒在床上,只觉得虚脱无力。
这威猛的汉子,一夜冷汗到天亮,第二天便卧床不起。
5。
朱忠阳的老婆私下里断定自己丈夫肯定中了邪气。她托人到处打听,从几十里地外寻来一位剃光头留长须的巫师。
巫师带来一只大雄鸡。
巫师说,这鸡是上天玉衡星的化身,雄鸡一唱天下白,作为光明的使者和前驱,雄鸡会给惯于在黑暗中活动的鬼魅带去最不利的消息,所以它被视为鬼魅的天敌和克星。按阴阳五行学说,鸡为东方之牲,东方属阳,鸡也属阳。鬼属阴类,鸡为阳物;阳能制阴,所以鸡能制鬼。
除了雄鸡外,巫师还带了两件巫术工具:一件是桃棒,另一件是用萑苇扎成的笤帚。桃棒可以击退鬼魅,苇帚可以扫除不祥,桃棒和苇帚并用,可以增强攻击力。
巫师手持桃棒和苇帚开路,在院子里边唱边跳了好阵子后方才进入屋内,先拿桃棒和笤帚在屋子里挥拂一番,然后吩咐朱忠阳老婆去拿快刀。巫师用刀杀了带来的雄鸡,将鸡血滴入朱忠阳的嘴里,让其咽下,再撕裂此鸡,放在朱忠阳的心窝下方,鸡体冷却后,取下最阳气荟萃的鸡头,将鸡身弃于路边。
第一部分第27节:梦魇与死亡(4)
用一根麻绳将鸡头穿好,挂在床前。巫师对卧在床上的朱忠阳说,它威力无比……
正说着,屋外有脚步声杂乱,一个男人粗着嗓子急喊:“快,快,出人命了。”
6。
来人手里抱着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女孩,女孩全身湿淋淋的,整个身体还在不断地往下滴水。
女孩是朱忠阳的女儿,刚被人从后山水库里捞起来。抱着她的是朱忠阳的堂弟,那日他正好在水库边的桑树地里除草,累了,走出桑树地来,想去水库边洗洗手,卷支土烟抽抽。
出了桑树地,朱堂弟就见水库对岸有个小女孩正蹲着玩水,细看,是堂兄家的女儿。一个女孩子独自在水库边玩水,是件危险的事,正想开口喊她离开,却远远见她突然一闪,滑落水中,好像被一根无形的手推下去一般,快速的让人来不及看清楚。
水很快淹没了她,淹没之处的水面好像一下子沸腾起来,翻滚出层层波浪,看得朱堂弟心惊肉跳。他一边拼命叫喊一边飞快地跑向水库对岸,他眼睛紧盯着在水里挣扎的女孩,可没一小会儿,水面很快平静下来,女孩就如一滴水般,被偌大的水库消化了。这实在来得过于诡异,朱堂弟急得连衣服都来不及脱,便跳入水中去寻人。刚才的叫喊声也引来了同在不远处干活的人,会水的几乎全都跳下水去帮着救人了。二十分钟后,在离落水处百米之外,有人将早已没了生气的女孩捞起。
朱忠阳连忙下了床,跌跌撞撞地过来,一把抱住冰凉的女儿,号啕大哭。然而他突然间停止了号啕,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僵硬,脸色发青,嘴唇乌紫,脸部肌肉变形扭曲,万般惊恐的模样。
那颗被老婆随手扔进床头柜抽屉里的鸟蛋水晶,此时被一根红丝线穿着,就挂在女儿的脖子上……
朱忠阳扔下女儿,双眼痴呆,只知道举起双手,疯狂地敲自己的脑袋,拼命地抽自己的嘴巴……
由此,朱忠阳落下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病,为此上过几趟省城的大医院,吃遍了土郎中的各式偏方,一年后,方才初愈。
7。
两三年之后,朱忠阳恢复如初,还是当年的那条汉子,依旧能下田种地,上山砍柴。
冬天来的时候,几个村人来约,一起去山里打猎。已经有几年没吃到野味了,一想到辣椒炒腊肉的味道,这嘴里便能冒出清水来。这天中午,朱忠阳将墙上久没用的土枪取下擦拭干净,配好火药,随几个村人一起进山。临行前,朱忠阳还特意喝了碗黄酒提神壮气。
进得山去,同行的村人很快就有了收获。几个小时过后,眼看太阳快下山了,朱阳忠还一无所获,正准备空手回家去时,草丛里突然窜出一只野鸡,朱忠阳拿起土枪就打,没打中。这枪是自制的,打一枪得装一回火药。朱忠阳蹲在树旁,一边装自制的火药,一边拿眼去瞧隐在草丛里的野鸡,心里急,手不稳,土枪走火,一枪打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时并不知道痛,能看得腿肉外翻,可见白色骨头,血随后才缓缓涌出,鲜红灿烂。
第一部分第28节:梦魇与死亡(5)
被同去的人轮流背下山来,个个血人一般,看着吓人。所经之处,鲜血淋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尾随其后的还有类似焦炭味的死亡气息。热气腾腾的血和阴冷的死亡混合在一起,产生出怪异的气味,闻到它的人,无不惊惶失措。
往医院送的时候,正好遇到放学回来的朱晓文。朱晓文是朱忠阳的儿子,死去女孩的弟弟。走在路上的朱晓文远远看见几个人飞奔着前进,随之而来的是刺鼻的怪味,怪味进了鼻子,让人发慌打颤。近了,全都是些奔走着的鲜血模糊的人,衣服上,头发上,脸上,脚背上,全都是血。血在冬日的夕阳下,显出耀眼的光泽。血人们个个喘着粗气,经过朱晓文身边时,其中一个突然停下来道:“快,回去告诉你娘,让她来医院,你阿爸不行了。”
朱晓文拿眼去瞧那个趴在他人背上的男人,看到了一张临近死亡的脸,他的鼻子他的嘴巴他的眉头,他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淡薄起来,它们一点点往后退缩,缩进黄昏的光线里,感觉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那几个血人很快就从朱晓文身边过去了,只留下浓重的血腥味和让人全身打冷颤的怪异气息。朱晓文被吓呆了,时间停滞不前,被气泡一样吹,无限放大……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娘的怀里,身体依旧在发抖,不停地抖。娘去摸他的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