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冰被罗平安的善解人意小感动,连忙将带回家的苹果、葡萄干、杏脯等新疆特产拿出来,摊在小方桌上:“吃,吃,多吃点水果,这比抽烟有利于健康。”
大个子兵将香烟揣回裤兜里,不客气吃起葡萄干,边吃边对罗平安说:“你要是不上车,你媳妇非跳下去不可,嘿嘿,公不离婆,称不离砣。”
艾冰穿着肥大的没有领章的冬装,脸蛋俊俏得似春天里的桃花,还真像到部队探亲的家属。看得大个子兵眼神里充满羡慕与嫉妒。
“别瞎说。”艾冰脸红了。不知是害羞,还是车厢太闷热。
“还没过门吧,那就算对象喽。你要是不想他,也不会跑到新疆来看他。”大个子兵冲艾冰笑着说。
艾冰不满瞥了大个子兵一眼。该怎么解释呢?说是罗平安的战友,他俩相信我是军人吗?讨厌的大风,给我制造这么多麻烦。
“她是我妹妹。”还没等艾冰编好美丽的谎言,罗平安替她解围了。
大个子兵看看艾冰,又看看罗平安,一脸狐疑:“你俩的口音好像不是一个地方的,她的普通话比你标准得多。”
“我是他表妹,我俩不在一个地方长大,当然口音不一样。”艾冰又在替罗平安解围了。
“表妹?你家的表叔也数不清吧。”大个子兵又在调侃。
“你们是哪个部队的?”罗平安马上把话题岔开了。他发现大个子兵的目光就像草原上的狼,一直盯着漂亮的艾冰不放,伺机扑过去咬一口,这使他很不舒服。
“我们是红旗拉普哨所的,回甘肃探亲。”大个子兵说。
艾冰这才发现,这两个军人的脸颊上都有两坨红肉,就像是拔过火罐,又硬又红,红得发紫,这两坨高原红,正是高原边防军人的青春烙印。
“红旗拉普哨所在哪里?”艾冰好奇问,她第一次听说这个地名。
大个子兵说:“靠近中巴边境,海拔五千多米,从来没有女人去过,飞过的鸟也只有公的。”
“吃个苹果。”罗平安抓起一个苹果,塞进大个子兵嘴里,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对象是铁道兵吧?”小个子兵见高个子在吃苹果,自己的机会来了,主动与艾冰聊天。
“他是我表哥,不是对象。你怎么知道我表哥是铁道兵?”艾冰对“对象”一词很敏感,纠正道。
“这趟列车我坐过两回,每次经过大河沿,都是冷冷清清的。自从铁道兵进疆修铁路,大河沿一下子热闹起来,在这里上下车的军人几乎都是铁道兵,连老百姓都知道,那些该字车是铁道兵的车。”小个子兵说。
“那个字念亥,不念该。”艾冰又纠正道。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人读错这个字,只有铁道兵的人才不会读错。
“铁道兵什么时候修通南疆铁路?现在回一趟家太辛苦了。”小个子兵没话找话,想掩盖刚才念错字的尴尬。
“你去问表哥吧,我不知道。”艾冰指着罗平安说。罗平安已经对她使过好几次眼色,她心想,嫌我说话说多了,那就让你去说。
小个子兵站起来,主动给罗平安让座:“铁道兵同志,你辛苦了,请坐。”
罗平安心里一阵感动,却推让着:“我不累,还是你坐。”
艾冰使劲拉扯罗平安的衣角:“让你坐,你就坐呗,大家轮流坐。”她是心痛罗平安,在她眼里,他还是一个病号。
盛情难却,罗平安只好坐下,与艾冰保持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艾冰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头一歪,靠在罗平安肩上。
艾冰感到罗平安的肩膀震动了一下,那是紧张的。
“我又不是母老虎,会咬你一口。”艾冰心存不满。她又累又饿又困,疲惫到了极限,另外她也不再顾忌什么了,表妹向表哥撒小娇是正常的,那就假戏真做吧,如果两人都正襟危坐,那才不正常。
艾冰将头靠在罗平安厚实的肩上,如同下了夜班躺在床上,舒坦极了。她甚至能听见他突突突的心跳声,就像是床头的小闹钟,陪伴她度过寂寞难耐的夜晚。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列车在荒凉无际的戈壁滩走了一天一夜,到达甘肃武威。两个甘肃兵在这里下了车,再转乘回家乡的长途汽车。
两个当兵的一走,罗平安和艾冰终于可以并肩坐在一起了,但是反而更加不自在,就好像观众都离场了,演员也没必要再演戏,因为没人看。
罗平安将身子往外挪了挪,从裤兜里掏出一小包黄色的东西,问艾冰:“能抽支烟吗?”
“这是烟?我看像小米。”艾冰拿过黄色的东西看了看。
罗平安又从裤兜里掏出小半张报纸,撕下一小条,说:“这是莫合烟,只有新疆人才会抽,我刚学会,要不要示范一下?”
艾冰没吱声。她讨厌有人在身边吸烟,但看到罗平安一脸疲倦,只好委曲求全。
罗平安用三根手指头抓起一小撮烟粒,放在报纸条上,卷成香烟状,又放在舌头上舔了舔,一支莫合烟就大功告成了。他点着火,使劲吸了几口,烟头燃烧起来。他刚吸了几口烟,便咳嗽起来:“咳咳……”
“别抽了。”艾冰抢过罗平安的烟,扔出窗外。她对呛人的莫合烟已忍无可忍。
“这烟真……真够刺激的。”罗平安咳得满脸通红。
“不会抽就别示范,也不嫌丢人。”艾冰揶揄他。
“我抽着玩。莫合烟便宜,穷当兵的,只能抽这个。”罗平安说。
“从现在开始,我不许你抽烟。”艾冰说。
“我们连长都没有你管得宽。”罗平安摸着头说。
“我问你,听说你几次昏倒在隧道里,为什么不来住院?”艾冰最关心的,还是他的健康。
“那点小毛病,住什么院。”罗平安不屑。
“你是害怕,不,是讨厌赵医生吧。告诉你,我已经替你申冤平反了。”艾冰沾沾自喜说。
“申什么冤?平什么反?”罗平安不解。
于是艾冰娓娓道来,从罗平安给她送生姜红糖的事说起,一直说到她找赵医生替罗平安打抱不平反为止,一字不漏述说一遍。
“这些鸡毛蒜皮,你不说,我都忘了。我没有怪罪赵医生,本来我就没打算住院,都是刘所长逼的。”罗平安说。
“汽车都需要保养,人有病了,也需要住院治疗。”艾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