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连长腰部受伤,每天穿着钢背心到工地施工。还有个小战士,只有一条腿,每天拄着拐杖到工地找活干,我四肢健全,能吃能喝,和他们相比,哪好意思住院。”
“那个小战士姓李吗?”艾冰问。她想起了伤员小李,他也只有一条腿。
“我不知道他姓什么,反正带病带伤坚持施工的人很多,都憋着一股劲,想早点打通奎先隧道。”
听罗平安这么一说,艾冰再也不敢提住院二字。她想起了什么,打开自己的行李,拿出一瓶猪肉罐头说:“上次吃了你送的生姜红糖,我退烧了。知恩图报,这瓶罐头送给你,一定要收下。”
罗平安推让:“你还是带回家孝敬父母吧。”
艾冰装出生气的样子:“我带的东西够多了,就当帮我减轻一点负担。”说着打开罗平安的旅行袋,要把猪肉罐头塞进去。
她的手停住了。旅行袋里放着一套绿色的确良军装,崭新得刺眼。
一旦看到新军装,对铁道兵来说意味着一种不祥之兆。每当宿舍的床头摆放一套新军装,就意味着昨天还睡在身边的战友,今后再也见不着了。因此官兵们宁愿天天看破衣烂衫,也不愿意看到新军装。
铁道兵也很少有人能够保存新军装。战士们施工时都喜欢光着身子穿工作服,腰间扎一根草绳或者报废的导火索,就是舍不得穿新军装。即使这样,由于长年累月在艰苦环境中生活和施工,军装损耗相当严重,一年只发两套军装,根本就不够穿,个个都像叫花子一般。
罗平安见艾冰盯着新军装发愣,忙解释说:“这套新军装,是一位牺牲战友的,他是我老乡,不久前死于隧道塌方。还有300元抚恤金和烈士证,我要一起送给他父母,他家住在深山老林里,只有我找得到,所以领导安排我去,顺便探亲。”
艾冰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她想起了牺牲的哥哥。
一九七0年最后一天,艾冰和父母正在家里吃晚饭。一位陌生军人在厂领导和居委会主任的陪同下敲开她家的门。
当陌生军人将一套新军装和300元抚恤金交给艾冰父母时,只见母亲双脚一软,昏倒在地上。
后来母亲在医院里抢救了三天,才能下地行走。
“你怎么了?”罗平安望着艾冰的红眼圈问。
艾冰一时难以平静,晶亮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罗平安这一问,她更加难受,泪珠子噼里啪啦掉下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收下就是了。”罗平安以为自己把艾冰气哭了,主动从她手上接过猪肉罐头,塞进旅行袋里:“我们家乡有句俗话,不打笑脸人,我是不敢得罪哭脸人。”
“以后不许气我了。”艾冰见罗平安终于收下她的礼物,又破涕为笑。
罗平安勾起右手食指在艾冰鼻尖上刮了一下:“以后不许掉金豆豆了,别人以为军人欺负老百姓。”
“那你对我好一些嘛。”艾冰的声音变嗲了。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列车驶过陇西车站,车窗外的群山明显多起来,但都是光秃秃的黄土高坡,吸引不了艾冰的眼球。
艾冰只专注罗平安。
罗平安正趴在小方桌上打盹,身子随呼吸均匀起伏着,军帽垫在头下,头发乱蓬蓬地似一堆荒草,还夹杂着不少银丝。
“这么年轻就有白头发了,肯定是贫血引起的。太不珍惜身体,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动员他住院,但他不会听我的,哎——!”艾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罗平安抬头问。他两眼通红,目光迷蒙,一看便知道缺少睡眠。
“没事,你安心睡吧。”艾冰莞尔一笑。
艾冰离开座位,朝车厢一头的厕所走去。
在过道上,被一个人挡住去路。
这人是个中年男子,一脸黑乎乎的络腮胡,好像头发长错了地方。他手里握着半瓶子酒,横躺在过道上,身上散发出浓郁的酒气。
艾冰走到他身边,客气说:“同志,请让一下。”
酒鬼举起酒瓶呷了一口酒,然后抬起一只胳膊挥舞着。
艾冰以为酒鬼要打她,吓得后退一步。
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走过来,用脚踢酒鬼:“喂,让道。”
酒鬼一声不吭,也不让道,同样挥挥胳膊。
“那我跨过去了。”男人抬起一条腿,从酒鬼身上跨了过去,一只脚还踢到酒鬼的酒瓶,酒鬼也无动于衷,好像很享受胯下之辱。
“喂,让道。”艾冰的声音不再客气。她憋着一泡尿,脸都憋红了。
酒鬼身边坐着几个大男人,其中一个说:“别跟酒鬼啰嗦,跨过去就是了。”
“跨过去!跨过去!”另外几个男人跟着起哄。
艾冰本想壮胆跨过去,但看到酒鬼脸上荡起几丝淫笑,又怯步了。鬼知道他
安的什么心。起哄的男人也不是好东西,只想看我的笑话。
有一个人走过来,一把揪住酒鬼的衣领:“让她过去!别欺负女人。”他的
劲真大,酒鬼像头死猪似的被拽到一边。
艾冰甚喜,那人是罗平安。但她顾不得跟他说话,连忙朝厕所奔去。
刚才起哄的几个男子顿时鸦雀无声。突然,又有人咋呼:“解放军打人!”
“当兵的不要欺负老百姓!”
“打他怕脏了我的手,我是给他找个座位。”罗平安拖着酒鬼朝自己的座位
走去。
当艾冰返回到座位时,发现酒鬼笔挺挺躺在座椅上,将两个座位都占了,罗平安无奈地站在一旁。
罗平安见艾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