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恍惚地想到,第一次握住这双手,已经是差不多七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父亲还不是市委书记,史建明也不是市长,舅舅仍然活在世上,他们刚刚升上高中,也还没有彼此仇视。在那麽一个短暂的时段里,他和史少诚曾经是朋友,或者又有著比朋友多一些的朦胧情愫……然而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随著邵光的死,他单纯的岁月也就此终结,他第一次真正懂得了这世界的阴暗与丑陋,也第一次体验到真正的仇恨。这仇恨像锋利的刀,将那些泡沫似的爱恋和天真刺得粉碎,然後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直插在他的心脏,陪伴著他从一个少年成长为一个男人。
“你要烧到手了。”
林润从沈思里抬起头,才发觉手指间的香烟已经变成了长长的一截烟灰,他稍微一动就坍塌了,在洁白的桌面上落下一片灰败的痕迹。
“林润,”史少诚慢慢地伸出手来,把那支烟拿开扔到地板上,“我一直就想和你谈谈。”
穿著考究得服务生立即走过来,悄无声息地捡起那根烟蒂,又同样安静地走开了。
“谈什麽?”
“邵市长的死。”
头脑里轰地一声响,林润在愤怒里感到胸口发闷,几乎站起来把桌子掀到史少诚脸上去,然而他终究控制住了自己,只在桌下握紧了拳头。
要沈住气,他对自己说,要沈住气。
史少诚看著他,脸上的表情十分诚恳,如果不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林润确信自己绝对会毫无保留地相信他。
然而他终究是史建明的儿子。
“你一直怀疑邵市长是我爸杀的,是不是?”
林润没说话,冷冷地看著他,眼白里透出点血红的颜色,史少诚无奈地笑了一下,“你不是怀疑,你是认定了。”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林润,你不了解我父亲,虽然建金环广场是他一辈子的愿望,但他绝对不是为了权势杀人的人。”
林润几乎要放声大笑,然而他的表情却是冰冷的。他紧咬著牙关,目光里流露出的都是轻蔑和敌视,史少诚在那样的注视下却没有退缩,仍然直视著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毕竟你一直恨了他五年,而且……你也恨我。”史少诚的声音低沈下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是我父亲做的,你父亲会放弃调查麽?毕竟邵市长是你舅舅。”
林润的目光晃动了一下,随即像被戳到痛处一般,“别和我提这个。”
“林润,不管你怎麽想我父亲,这都应该和你我没有关系。”史少诚说,“那个时候──”
林润讥讽地反问,“什麽是‘你我’?”
史少诚猝然住口,不再说话了,仅有的那麽一点温馨回忆被搅得支离破碎,难以拼凑。林润带著点报复的快感,看著对面突然沈默的男人,却又蓦地感到一阵轻微的惆怅。
他想起邵光死的那一年,他们才只有十九岁,那麽年少的岁月里,竟然就承载了那麽多的恨和怨毒。在以後分别的四年里,他时常想起史少诚,满怀恶意和恨意地,以至於他经常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然而梦的内容却并不总是按照他预期的来上演,许多时候,梦里的男人并不可憎,反而用一种温柔地神情望著他。更多的时候,他会梦见自己与他交缠在一起,赤裸的身体冲撞著,不知疲惫地纵情交欢,让他在醒来後倍感羞耻和愤怒。
“林润,大学四年里,我经常想起你。”
林润有些愕然地看著史少诚,男人的表情是很诚恳的,一如他一贯的为人。
然而他并不愿意相信他,即使他相信他,又有什麽意义呢。
林润皱了皱眉,眉间立刻就有了一道深深的痕迹,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所该有的刻印,他还未及说话,一个声音却突然在上方响起来,“二位介意我坐下麽?”
两个人全都惊讶地抬起头来。
说话的是个高大的男人,三十六七岁年纪,脸孔深邃,眼神犀利,明明站在明亮的光线中,却不知道为什麽,仍给人一种笼罩在阴影里的感觉。
两个人都没有出声,他就已经拉出一把椅子,大方地坐在了林润与史少诚之间,那鹰一样的目光在两个人脸上扫过之後,男人露出半个笑容来,同他的眼神一眼锐利,令人有些畏惧。
“林先生,史先生,”男人沈稳地说,“真是幸会。”
嗷嗷!我期待已久的美大叔终於出场!他是谁呢?猜中有奖哈!
提示:《寒锺》里的某龙套……
欲望悬崖11
林润仍旧打量著他,史少诚已经得体而警惕地对那男人笑了笑,“请问你是──”
男人递了张名片给林润,然後又递了一张给史少诚,在接过名片的时候,史少诚感到指端粗糙的触感。
那是指腹上一层薄薄的茧,形态很独特,史少诚不禁想到,父亲手上也有这样的一层薄茧。
名片很考究,并没有什麽香味,也没有任何头衔,只在一面印了名字,另一面印著电话号码。林润把那名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隐约觉得有些耳熟。
史少诚把名片放好,不动声色地说道,“原来是廖启铭廖先生,久仰了。”
男人微微笑了笑,那锐利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