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才发现,似乎有十几年,他都没有仔细地注视过林凯书的脸了,以至於此时此刻,他竟然无法回忆起父亲其他的表情。
欲望悬崖47
离四点锺还有一段时间,林润先到了宾馆附近,百无聊赖地随便走走,然後就接到了史少诚的电话。
“林润,你在哪?”
那语气里有种奇怪的焦灼。
“我回家了,刚出来。”
“你什麽时候回来?”
“晚上吧,等会还要去个地方。”
“你现在在哪?”史少诚又问了一遍,声音有些咄咄逼人。
林润一愣,终於还是如实答道,“我在锦江宾馆。”
“马上回来,”史少诚坚决地说道,“我有事和你说。”
“什麽事?”
“林润,你听我说,你现在马上回来。”
他的声音极力保持著沈稳,但某些波动还是掩饰不住,林润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安,一个念头电光火石地闪过。
“史少诚,你打算对常靖嘉怎麽样?”
电话那头沈默了片刻。
“史少诚,说话!”
“林润,”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温柔,“你先回来。”
“史少诚,到底怎麽回事?!”
“你先回来。”
一个猜测模糊地浮现出来,慢慢露出它狰狞的面目,林润握著电话,感到冰凉的血液流过发胀的头脑。
林润果断地挂了电话,按下常靖嘉的号码,关机。
他又打了一次,仍然是关机,那个小小的机器似乎渗出一股寒气来,让他微微地抖了一抖。
然後他拔腿便向宾馆的方向跑去。
街巷在他摇晃的视野里後退,林润觉得自己很久都没这样跑过了,喉咙里撕裂一样干灼的痛。宾馆的大门出现在视野里,然後他到了门口,并没看出什麽异样来。
他进到大堂,警惕地打量著四周,然後快步走到电梯旁,用力地按了几次按钮。数字慢慢变化著,在一个楼层往往要停留很久,林润被自己急促的心跳催促著,再也等不下去。
他转身向楼梯间走去,常靖嘉包下的房间就在五楼。林润抓住扶手,急匆匆地爬著楼梯,才爬了几级,一个声音冷不防在身後响起来。
“林润!”
他没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然而一只手很快地抓住了他,史少诚费力地喘著气,低声说,“林润……你等一下。”
他显然是从医院里跑出来的,衣服都没有换,手上还有一大块淤青,是自行拔除针头造成痕迹。大伤初愈就这样剧烈活动,史少诚的脸色有些苍白,然後抓住林润手臂的手却很有力,仿佛一只铁钳。
林润挣了两下没有挣开,想要用力又顾及到他还有伤,只能愤怒地低喝一声,“放开!”
史少诚没放手,声音不大,语气却分毫不让。
“林润,你不能上去。”
“到底是怎麽回事?!常靖嘉──”
他没有说完,因为他听到了一阵响动,就从头顶和楼梯和和地板上传下来,有脚步声和喧哗声,还夹杂著一阵枪声。
两个人都愣了两秒,然後林润用力挣开他的手,向楼上跑去,史少诚跟在他身後,极力试图阻拦住他。林润一路跑到四楼,意外地看到了一大队警察,他才走了两步就有人拦住他,生硬地叫他离开。
常靖嘉房间在走廊的另一端,远远的只看到门口有许多的人,除了整齐划一的服装,其他的都看不真切。林润急躁地想要过去,几乎对阻拦他的人大打出手,史少诚来拦他,被他狠狠地推开。在争执喧哗里,他大概弄出了很大的响动,因为一个人远远地走过来,冲他露出一个豪爽的笑。
那个男人粗壮结实,满脸胡茬,看起来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谁。林润正愣著,来人却一把推开阻挡的警察,径直朝著史少诚走过去,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
“成了!真是人赃并获!好家夥……一公斤的冰毒!”男人的语气兴高采烈,“盯了这小子半年了,就是不能动手,真他妈的憋屈!小史,这次多亏了你!”
他毫不吝惜自己的热情和感激,史少诚却显得有些迟疑和木然,只是敷衍地答应了一声,转过头来看著林润,一脸的尴尬和心虚,欲言又止。
心脏被挤压著变了形,因为缺血而疼痛,又逐渐麻木了。一个真相却在那挤压里被塑出了形状,残酷地钻破了心壁,血淋淋地生出来。
那个警察还在兴高采烈地说著什麽,然而两个人都没有在听,林润从史少诚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脸──苍白而淡漠的,带著种奇异的冷酷,在那个细微的弧度中扭曲了。
“我得恭喜你们,”林润盯著那个警察,露出一个无声的冷笑,“让常副市长的儿子落网了。”
意想之中的尴尬和震惊并没有出现,那个警察回望著自己,用的竟是一种混合著得意和怜悯的古怪神情。
“常兆民涉嫌私分国有资产,已经被纪委双规,”男人嘴角带著一丝很不明显的笑容,“今天早上刚下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