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忌惮的就是她这个。
这样的女子,本身资质就好,又懂得耍手段,自是可以让男人围着她团团转。
大夫人有了一个儿子,老爷唯一的儿子。二夫人生了个女儿,却因到底是心思不行,被大夫人彻底压制住,再不敢也不可能生下儿子。王姨娘身子寒怀不了孩子,那就唯有石姨娘了。
有了石姨娘,老爷再娶的可能性就很小。可是石姨娘在,却多了一重为老爷孕育子嗣的机会。
大夫人矛盾纠结的就是这个。她老人家希望的是,石姨娘用各种手腕让老爷痴迷于她,无心再娶。却同时希望石姨娘怀不上麟儿,那么这个家业唯一的继承人就是彭卓逸。待到老爷力不从心之时,就是他们母子高枕无忧之日。
这算盘打得如此之好,关键是看石姨娘有没有把柄让他们拿捏了。
话说到这里,我看得出石姨娘脸上女儿家幽幽的愁容。
“我本不该成为他们手下的蚂蚱,却缘何望见了他。若不是那日在溪水台边,我随琴为老爷起舞祝寿,却看见那边姗姗来此的他。衔着玩世不恭的笑,却偏偏邪气得风流。思甜,我没有什么说话的人只能同你讲,甚至是那个负心人我也不敢对他讲我对他动情有多真。但……”
她将脸转向窗外,皎白月光爬上她的脸,还有盈盈水光。
“但我已然深陷,终是身不由己了。”
那样的美人,那样的一往情深。
我眼前是彭卓逸那张无所谓的脸,还有那句“道是有情却无情”,心里对那人的厌恶便再多一分。
又想起那个意味不明的吻,只觉得嘴唇上有数万只蚂蚁在啃咬。
“思甜,我知道你和他之间是无情意的,对吧?”
她忽然转过头盯住我,眼神灼灼,直烫得我心惊。
一夜的促膝长谈,我几乎快对她产生情谊。可是眼下,她将一切都展露给我,我又该如何?
制衡,这是大少爷告诉我的一个词。
如果我身处事外,我一定站在石姨娘这边,可是如今我也是要依附人的。那一小杯羹,我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
我咬住了唇。
不敢看石姨娘的眼睛,我不想看见那燃着的火焰一点点熄灭变凉最后成了彻骨的冰。
渐渐升腾的姐妹情谊就这样化作点点尘埃,飘落在冰冷的地面。她起身,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去,我始终不敢迎视她的眼。
纤细窈窕的身姿,停驻在门口。许久没有传来合上门的声响,我的头垂得更低了。
“你以为他那样的人,会对一个女子死心塌地么?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新鲜一过你的下场不一定及我。”
终于免不了的,还是要怨恨。
“思甜知道。”
“知道?”她冷笑。“你和我一样,都不是愚钝的人,却偏偏着了魔一样,都是孽障。不过我入的是情障,你入的……又是何障呢?”
木门轻合,我方缓缓抬起头。窗外的月色正是朦胧,漆黑夜幕点点繁星。
门外,她清脆苍凉的声音却还是未绝。
“想飞上枝头一步登天,彭卓逸可不是一颗善栖的梧桐啊……”
一语,如巨石投入镜湖。
在这一刻之前,我从未想过用自己女子的身份来获得什么。我曾想,我可以出卖自尊出卖头脑甚至出卖脸面,但却从未想用自己女子的身份从男人那里获得东西。
然而这一刻之后,石姨娘这原本算是警告的话,却在我心里敲开一道不宽不窄的缝隙。
也许,我可以假戏真做?
眼前是彭卓逸那张似笑非笑含情更无情的脸,那样的角色怎会甘心被我这样的黄毛丫头所累?
站在铜镜前,我将手中的烛台靠近。
镜中映着的是一个青涩女子的脸,不及石姨娘万分之一艳丽,却自有一股秀静之美缓缓流淌。还有那双眼,乌黑闪烁。
还记得宓修文第一次遇见我时,盯着我的眼睛有片刻的失神。这算不算,一点点优势?
一想起那个男子,我便又恍惚了。
想起他一身补丁却绝然出色的身姿,想着他冷冷清清却丝毫不沾染半分烟火之气的脱俗,想起他寒冬阳光一般暖人心的笑。
想着想着,心底里居然冒出一丝贪念。
若那人,那笑,那指尖,都独属于我一人,该是怎样的妙事?
哐当——
烛台跌落,蜡油淌尽,烛光也熄了。
我的心乱成一团麻,再抬眼看铜镜中银辉月色映衬下女子的脸。
苍白,丑陋。
原来再艳丽的裙装,也遮不住穿衣人的蓬头垢面。
小番薯,你是不是真的死了?
在这张镜子面前的,也许只是一个附着贪婪魂魄的女妖。
这一夜,又是一个梦魇之夜。
我梦见自己又回到那个竹林。私塾外的参天大树下,我靠在宓修文的肩头,听他那种本闲书给我读。
那种安心惬意的感觉是如此真切,害得我不愿醒来。
可是何时彭卓岚来了,风风火火还带着毒嘴的杜鹃。
“小姐,你养了一头白眼狼,说是给你觅夫婿却原来是男、盗、女、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