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雎鸠姐姐,不要闹,昶成给你花生吃。”
脆脆嫩嫩的童声,吓了我一跳。一扭头,呃,居然又是这个小胖墩。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狐疑地看着宓修文,他显然也不知道这个胖墩的来处,不过倒不恼,而是一脸耐心地看着小人儿。我现在多少是知道点他这人的秉性了,只要没皱眉不掉脸子,那就说明不烦你。若是能面无表情淡淡地瞅上你片刻,那就说明比较待见你了。
很显然,王昶成小胖子是受待见的对象。不过这花生嘛……没有糖果用花生代替?真把我当三岁奶娃娃哄啊?
低头看着不知何时依然探到我身前的小手,摊开的掌心中果然安安静静地躺着几个白胖的花生。
我一时没接,那胖手就固执地举着,累得胖墩脸都憋红了。
“你就收下吧。”
在王昶成第九九八十一次向自己的严厉先生投去求助的目光时,宓修文宓公子发话了。
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小孩子乐坏了,甩着抬酸了的手臂,屁颠屁颠地扭头就跑。
宓修文走过来,捻起一颗花生,啪地一下挤碎,送到我嘴边。
“他们都很喜欢你的。”他看着我,顿了顿又道。“你是个讨喜的人。”虽然这后补的一句音量小得几不可闻啊,不过我耳朵一向好使。
“嗯嗯,很少人会一见我就不待见我。”这样的夸奖我很受用。
他被揶揄了,却依然好脾气地笑。
“不过有时候,当他们对你好起来之后,你恐怕会——”
他的话音未落,目光越过我身后。
直觉里,我脊背发凉。预感到有什么大事要降临的我,慢腾腾地转过身。
身后那一张张向日葵一般的小脸,全都冲着我。一双双举起的小手里,都有好几颗这样或者那样的零食。
花生、葵花籽、糖果、话梅、杏子、居然,居然还有一只鸡腿……
“你恐怕会……吃不消。”
某人的话在这时,补全了。
醉少
我自然知道这些小顽童们一窝蜂地来讨好我不是因为我讨喜,人家严肃的先生在那里,无非是为了讨得先生的“雎鸠”开心嘛!
小小年纪的,可真都不简单!
宓修文送我走的时候,又是日落西山。
我现在是赖在这里越来越不愿意走,他呢,也不说赶我走的话,要不是担心天色太晚不安全,他估计都能默许我和兔大爷睡一起了。
送到林子口的时候,他还想跟着。
我哪里敢?若是他一时兴起非要送我回彭府,被人看见我岂不是要遭遇?最最惧怕的还是那双比狐狸还精光闪闪的大少爷眼,我是抵死不会让他送我到林子外的。
最后,他还是妥协了。
他这人单纯好骗,说两句瞎话他都信。
我转身往家走的时候,心里美滋滋的,觉得夕阳从未这般美过。不知不觉的,脚步就慢了。
待到发现天色太晚错过晚饭的时候,已然是万家灯火的时候。
说真的,以前做乞丐的时候总是男孩子打扮,脸也抹得黑黑的。别说夜晚,就算大半夜我也敢在外头晃荡。但是现在却不同,看着自己这一身地地道道女儿家装扮,要说不怕那是假的。
于是不敢抄近路,想想还是从繁华的闹市街穿过去。
要说人都是怕什么来什么。我不想宓修文送我,就怕看见大少爷。可是才走了没几步,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摇摇晃晃的,身边还跟了几个公子哥打扮的男子。
狐朋狗友!
我不屑地想,一打眼却看见他们刚出来的地方。
轻纱曼帐的,还挂着大红的灯笼,不是胭脂窝又是何处?
真是个让人作呕的纨绔子弟。
明明就是一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子弟,偏偏还耍什么把戏要冷落石姨娘。我看,说什么“制衡”是假,吊人胃口倒是真的吧?
心里鄙夷着,我脚步就加快,想趁着他喝得醉醺醺的不注意,从他眼皮底子下溜走。
他那一头叫叫嚷嚷。
“彭大少你看你,说好喝花酒的,这好时候刚到,你却已然醉成这样。真真白瞎了这良辰美景,佳人软怀啊!”
“就是啊,绫罗姑娘打晌午就盼着你来呢,你这薄情郎,莫不是又有了新欢,才刚从姑娘的香纱帐里爬起来吧?”
“啊哈哈哈……”
一众猥琐笑闹,不像样子。
我暗自皱眉摇头,却又觉得这神色像极了一个人。哈哈,莫不是和宓修文呆久了,人也跟着克己复礼起来?
耳边却又闻彭卓逸含含糊糊地开口。
“什么绮罗香罗,本少爷——唔——”
说到一半,他却要吐。
我为了避开他,是专门选了靠在临河这边走的。他一要吐,竟是捂着嘴,直直地向我跑了过来。
这算不算冤家路窄?
他就在我眼前,吐得惊天动地。什么英俊潇洒什么风流倜傥,都在他翻江倒海的秽物中消失得荡然无存。
吐完的他,面色惨白,虚弱得像个重症不愈的病患。身子更是如无骨的软柳,斜倚在凌江河的石栏上。与我,几乎是半臂距离都不到。
到底……看没看见我?
我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屏着呼吸,极缓极慢地移了寸脚步。
手腕却忽地被他握住。
“带我走。”
我吃惊地望着他。
见那双总是噙着笑意的眼,这一刻蓄满了水,脉脉的,倒是像极了夜晚的凌江河。
我一愣,心弦一动,居然没有挣脱。
“请你,带我走。”
又一次,他加重了语气重复了刚才的话,那双眼更是写满了期盼和脆弱。不由得让人心软成一滩水。
“大少爷……”
他闭上眼,身子倒向我。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我,被迫负上他身子的大半重量,艰难地融入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