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水中的修文,消瘦憔悴,被彭卓逸刚才那一记闷拳,已然打得迷迷糊糊。现在一下子被十来个人团团围住,丝毫没有招架的力气。
我疯了一般往他身边奔去,却被彭卓逸的铜墙铁壁牢牢地箍住。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些和他们的主子一样毫无人性的家伙对本来就已经站不稳的修文拳打脚踢。
每一拳每一脚,都如痛击在我胸口。
“哈哈哈……”
耳边是魔鬼一样肆虐的笑。
这是……怎么了呢?
就在半个月前,我还满怀希冀呢。那人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只恨不得马蹄如飞,一下子带他到天子脚下。
而我,静静地等待。等待他高头大马归来,随他远走高飞。
还有大少爷,对我日渐情深。我有时甚至还对他心存一丝愧疚,只怕修文来时,对他莫大打击。
大少再坏,也不过是动情之人而已。就算将来我嫁做人妇,也永远会记得,那人一双温暖炙热的手,在我割破了的指尖小心翼翼。
虽不曾爱,起码会感动,会感激。
可是怎么了呢?
我迷蒙地看着身边这个人,怎么一下子就成了地狱修罗一样可怕的妖魔了呢?
老天,告诉我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吧!
待我醒来,春暖花开,推开窗子,一切安好。
真情
雨下了一夜,整整一夜。
推开窗,满地被风雨打落的海棠花,红得刺目且凄惨。
我砰地一下合上窗子,最最见不得那样的颜色,像极了修文嘴角边的血。
修文……
他是被彭卓岚搂着抱着,被众人簇拥着抱回府里的。任凭怒红了眼的大少爷如何叫嚣,彭卓岚护着心上人的心是决绝的。
我永远也忘不了混乱中,那个我一直鄙视厌恶的女人冲出来的那一幕。披头散发双目如癫,像是杜鹃给她通风报信,她便从刚睡醒的被窝里,一骨碌爬起来的吧。
那张明明是睡意阑珊的脸,却在扑向修文时,那样惊心动魄。
吓傻了那些对修文拳打脚踢的下人家丁,也惊呆了她自己的哥哥,更震惊了我。
原来,在心里那个粗鄙骄纵的女子,一直被我唾弃暗暗鄙视的女子,那个因为修文的情有独钟而心底里对其分外优越的女子,竟然真的和我是云泥之别。只不过,直到她挺身而起,毫无畏惧地抱起自己心爱之人入怀时我方才知,那个“泥”始终是我,而“云”终究是她。
忽然,心就没那么痛了。
比起看着修文受苦挨打,我那时心里最痛的恐怕就是割舍。
比起失去他,我更纠结的是割舍。
割舍那样爱我的人,割舍不爱千金偏爱卑微如我的人,割舍那份专情对待。这些,远远比失去本该就不属于我的东西,来得更残忍。
如今,我终于释然。
举人爷爷说得对,修文的情深似海我承载不了,唯有辜负。
比起辜负,眼下似乎有更合适的词眼。那便是成全,或者说是妥协。
完美如修文,真的只有最深的挚爱才配得上。
我没有彭卓岚那份为了爱不顾一切的肝胆,我亦没有帮助他青云直上的身家,他那样的人不该匍匐在泥泞里,而应是翱翔在天际的吧。
咿呀——
门扉推开,思绪断了。
我茫茫然转过脸,看见那个逆光而立的身影。没了昨日的疯狂和残忍,此刻他反而带着一丝挫败。
“甜儿,我——”
那副平日里一口一个“小表妹,小表妹”甜腻惯了的嗓子,此时这般沙哑倒是很新鲜。
我居然对他扯了扯嘴角。
“你不会是来告诉我他死了吧?”
“怎么会?那些都只是皮外伤,我又不会真叫人往死里打。我就是——”
他急急地抢白,像是见我居然搭理他有些兴奋,说完又忽然愣住。
“唉——”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凄苦地摇摇头。“我觉得自从遇见你,我便越来越不像我自己了。”
“越来越没有往日的悠然风采了?”
“正是。”
他走过来,带着卸去了那伪装面具后的脸。很荣幸,我这个乡野丫头居然得以一见彭家大少爷的真颜。
“思甜,他被兰儿照顾得很好。你放心,只要我那倔强的妹妹想护着,这个家连老爷子都算上,也没人能动得了他。”
“没什么放心不放心的,那是他自己的造化。”
我冷冷地吐出那几个字,说完连自己的心都好像没了温度。
起身,我来到窗前,再度推开窗子,外面的落红依然刺目,而我居然能死死地盯着不回避了。
“荀思甜,一夜之间,你变得让人越发陌生了。”
“是吗?可能是因为昨天的雨太大了吧……”我叹了口气,对走到身边的他笑了笑。这次是真的笑,不仅仅是扯动嘴角。
那人的脸色却愈发难看了。
“荀思甜,说实话你这副嘴脸让我很厌恶。”
“怎么,你不喜欢我了?这么快就腻歪了?”我好笑地看着他。
他眼底的暗流更汹涌起来。
“荀思甜你这是干嘛?惩罚我伤了你的情郎,你就跟我来这一套?冷冰冰地带着一张笑脸面具,你以为你道行有多深?在我面前藏心,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