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子里挤满了修文教书的孩子和家长。他们用礼品,将小院子塞得满满当当。花白胡子的举人爷爷,破天荒也穿上了一身喜庆的衣衫。稍显佝偻的身影在院中穿梭,忙不迭地阻止那些递过礼品的手。
我痴痴地看着,与他数米之隔。
回过身见到我那一霎,那一双已然浑浊的眼,却瞬间大亮。
“你,你——”
“对不起——”我不受控制一般双膝一软跪倒在他面前。
老人久久地僵立着,直到几个弱弱的童音惊呼而起。
“甜儿姐姐怎么没穿红衣裳?新娘子都要穿红衣裳的!”
话音落,那僵立着的老人忽然暴虐而起。
“滚!你们这群猴崽子,都给我滚!带着你们家大人,快快给我滚回家去做课业!”
老人一直是那样一副虽然严厉却不失和蔼风度的模样,现在忽然歇斯底里倒真真吓坏了孩子和大人。
原本热闹非凡的小院子,眨眼睛人去楼空。
隔着小小篱笆院,只剩下我和老人对视。
“贫寒女子,你果然没有让老夫失望啊!哈哈哈……”
他忽然仰天长啸,浑浊的眼中闪闪烁烁。
我无言无语,只有跪在尘埃里,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匍匐到那脏脏的泥土中。
“好好好,凤凰涅槃。不得刻骨痛,哪知人心寒?我的修文,我的学生,今日当真是你的大喜之日,大喜之日啊!”
老人踉跄着脚步,缓缓地往林中走去。
我哭不出来,只有望着他的背影,一再叩头。
身后,响起那人不咸不淡的嗓音。
“你还真是人见人厌狗见狗嫌啊,原本热热闹闹的院子,你一来倒好,顷刻间人去园空了!”
是啊,人心都空了,园子又如何不空呢?
起身,他扶了我一把。我想挣脱开,却被死死握住手。
“混蛋!别再给本少爷摆出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本少爷不缺玩偶!”
“你哪只眼睛看我像玩偶的?我荀思甜现在好得很,就像飞升前的渡仙劫,我不过是跟自己以往的糊涂日子做了断罢了!”
说完,我甩开他手。
走了几步身后没有动静,我回过身看他,只见他怔怔地呆在那里,望着我背影出神。
“还不走?难不成一会儿你还想在你妹妹窗下听点什么?”
一下子,他醍醐灌顶。本就被晚霞照得有些染红的脸,此时更加绯红。
“荀思甜,我真是开了眼。这世间还有比你更心狠的女人么?”
没有了吧,我想是的。
*
那间小小的窗子,被红烛照耀的窗子,降临的黑夜终于成就了它的温馨和幸福。
我隔着树杈张望,想象修文举起酒杯时温顺的手指;想象他酒酣人醉,半清半醒时的模样;想象他吹灭蜡烛宽衣解带……
啪——
想象的泡沫忽然破碎,随着那被红烛照耀得通红的小窗失去光亮,我知道这最后一刀已经深深割下。
“哟,这就就寝啦?”
身边这个男人着实聒噪。
我爬起来,拍拍袖子上沾染的灰尘。
“走吧。看来你妹妹牢记住了你二娘的吩咐,修文估计也没发现破绽。今夜新婚燕尔,就算明早发现,也不会有何不妥。”
“这么说来,以你对那宓石头的了解,他应该不会是吃完赖账的人吧?”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修文重情重义,是个绝对有担当的人物。走了走了,不要再在这里以你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兀自离开,半晌他终于如欢快地鸟儿般追上。
“喂!等下。好甜儿,你的心是石头做得么?想哭就哭,想叫就叫!只此一晚,表哥大人是不会与你计较的。”
“……”
“别硬撑着,中医有云,郁结不可憋闷在心,应宣之泄之!”
“……”
“荀思甜,本少爷命令你速速卸下你那张已经快龟裂成筷的破面具!别考验我的耐性!”
不堪其扰,我终于收住脚步。愤恨不已转过身去,刚想发作却看见那竹林深处火光冲天!
本还是以为自己激将法得逞的某人见我目光,也狐疑地转过身去。
一朝看去,我与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四目相碰,彼此都读得出里面深深的恐惧。
“不会这么巧吧?这竹林里湿气很重,一般不会在夜晚起火啊!”
我已经听不得他一句半句的自我安慰,拔腿就往竹屋奔去。
耳旁是呼呼的风声,疑惑着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顾不得那么多了,真的顾不得那么多了。
几千几万个结局,我从不曾往这方面思考过。
凤凰涅槃,是他抱得美人归又能平步青云的洒脱和释然。也曾想过他的愤怒和仇恨,可那终究抵不过看到他高人一等时的欣慰。
有什么关系,两个贫寒的人终究不能够在一起。当他坐拥荣华富贵,当他青云之上可以俯瞰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