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亦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自己光想着带小杉回家过年,倒忘了自己那个年年过年如过关一样的家了。许静好用了这么多年才适应了下来,洛小杉可以吗?看着父母兄嫂他们吵架,她若跟着闹起来怎么办呢?
想一想,一个头两个大,后背发凉。他拍了拍洛小杉说:“没事,有我呢!”这是男人最有担当的一句话,放在此处,张亦却说得软弱无力。
从家里出来,天上正飘着雪。张亦给家里打电话,他说他生意太忙了,这个年就不回来过了。
老妈显然很失望,她说:“静好和我大孙女也不回来了吗?要不你把她俩送回来?老三啊,你该不是有啥事吧?你媳妇咋这么长时间都不给我打个电话呢?我看电视上说,现在城里人都兴离婚,都兴在外面包二奶三奶啥的……”
老爸没这好耐性,接过电话,直接骂:“你个小犊子,人五人六地当老板了是不是?过年哪个王八羔子跟你谈买卖?吃几天饱饭,不认回家的路了是咋的?”
张亦摞下电话,想了想,又打给姐姐。刚说了一句,姐姐就连珠炮似的说:“三弟啊,去年过年不乐呵,今年你姐夫特意买了头猪杀了,等你们回来吃杀猪菜呢!还有啊,爸这身体也不咋好,今年不知道咋整的,总嚷嚷着困……”
天渐渐地黑了下去。张亦不知怎么把车子开到了云河小区。自己家窗口的灯光亮着,张亦掏出一根烟,一口—口抽着,烟雾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有那么一刻,他有很强烈的愿望走进那个家门,静好弯着腰给自己递拖鞋,小翡翠娇滴滴地过来拉他陪她看《喜羊羊与灰太狼》,他去亲小翡翠,小翡翠笑着缩脖子,“妈妈,妈妈,你看爸爸呀,他扎我!”
屋子里弥漫着厨房里饭菜的味道,家里暖暖的……
大概是烟抽多了,嘴里又苦又涩。那个家自己回去又能怎么样呢?那次他做了畜生不如的事,静好的眼泪烫伤了他,她说他连她最后的尊严都剥了去。他也自责,自己怎么能那么无耻,背叛了婚姻,她放开了他,他又来纠缠……
那之后,静好接他的电话,总是冷冷的,三言两语便挂了电话。他找她,她更是摞下狠话:“张亦,如果你还想再见到我跟女儿,你还想让我瞧得起你,你就尽量少出现在我面前为好!”
张亦长长地叹了口气,准备发动车离开。
却不想单元门开了,出来几个人。张亦定睛一看,有两个看样子是水暖工,另一个是静好,还有一个……张亦觉得眼熟悉,想了半天猛地想起,上次见过跟静好在一起的家伙就是他。
家里的暖气跑水了吗?静好干吗找这个人?
张亦有种老虎的领地被侵犯了的愤怒。他用手砸了一下方向盘。两个水暖工快速离开了。那个男人还在跟静好说着什么,静好轻轻地笑着。男人推了下静好,似乎是让她快点进去,张亦看到静好只穿着件紫色的羊毛衫。
静好转身往楼里走,男人走向一辆陆虎,那车不便宜。
张亦从车上走下来,三步两步走进楼里,他本想去问问静好跟这男人是啥关系,怎么能让陌生人出入家里。
可临时改变了主意,静好没有坐电梯,而是爬楼梯上楼。从前她也爱这样,她把这当成是锻炼。张亦跟在了她后面。静好看来心情不错,轻声哼着《喜羊羊与灰太狼》里的插曲: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到了家门口,对门的门先打开了,那个老女人走出来,静好叫了声“柯姐”,张亦也很讨厌那个女人,像特务似的,闲着没事吃饱了撑的,自己家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出来看。
可是,这个晚上,张亦却对柯明的印象有了改观。
柯明说:“静好,暖气弄好了吗?”静好大概是点了头,躲在楼梯拐角处的张亦看不见静好的表情。
柯明继续说:“你跟张亦在闹分居吧?你别怪大姐多事,这女人最怕的就是流言飞语,张亦不在家,我看你跟那个纪先生走得挺近的,他是个大厨吗?”
静好显然是不高兴了,她说:“柯姐,锅上煮着东西,不聊了!”说完,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说了一句:“柯姐,我三十几岁的人了,日子应该怎么过,我自己心里有数,不劳您操心!”说完,“砰”地把门关上了。
柯明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转身回到自己的房子里,把门关上。
张亦在原地站了会儿,一步一步走下楼,腿竟然是千斤重。
刚从楼里走出来,电话就响了。是老妈打来的。她说:“老三啊,我跟你爸商量了,今年你不回来,我跟你爸去城里你那过年!”
电话再次转移到老爸手里:“三小子,你妈说了,她保证不作不闹,就咱们两家过年,叫你别准备太多东西,老牙老口的,吃不动!”
张亦心里的沮丧升级,差点把手机扔掉。坐进车里,转念一想,心里竟然亮堂起来。他拨了电话给静好,他说:“小翡翠的爷爷奶奶要来城里过年,他们不知道咱俩离婚,静好,你看……”
许静好的态度很冷:“你可以告诉他们咱俩离了。你要是说不出口,我来说!”
“我爸有脑血栓的症状,医生说不能受刺激,所以……”张亦都奇怪自己怎么随口就扯了这样一个谎。果然,静好那边沉默了。
张亦说:“帮忙演几天戏,钱不用担心,我拿给你!”
“你是不是觉得钱能摆平一切?”电话挂斯了,“滴滴”声在无边无际的夜里格外刺耳。
张亦的头俯在方向盘上,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没有方向感的人。他很想找人聊聊,却想来想去,想不到一个可以聊天说话的人。
从前,生意场上有过不去的事,躺在床上搂着静好,跟静好说一说,天大的事,到了静好那里都不算事。静好说:“能怎么样呢?大不了我跟女儿去住出租屋,咱们家三口人都好好的,天就塌不下来!”
张亦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夜的忧伤漫延在那个无边无际无比凄清的冬日夜晚。人总是像一个拥有一件玩具的孩子,总是想着拥有另一件,及至拿到另一件,觉得也并没有多少趣味,还不如之前的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