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_苦难与期盼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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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1 / 2)

无论是解放前还是解放后,干旱一直是困扰着鲁西北农业生产的最大的问题,是农民最犯愁最无奈的事。在没有成立合作社之前,面对旱灾,只能祈求老天爷、龙王爷开恩,将一场透雨。如果老天不下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庄稼一天天枯萎下去,直到旱死。过去,虽然也集资打过井,但是,都是吃水井,没有打过一口灌溉用的井。合作社成立以后,很多事情都好办多了,各村都相继开始打井防旱了。

寒冷的冬天又一步步逼近了,鲁西北大平原上,往日那繁忙的景象不见了,大地里除了枯草败叶、匍匐在地面上的越冬小麦和几个稀少的行人,到处都一片寂静,漫长的农闲季节也就此开始了。这个季节,虽然天气有点冷,却是打井的最有利的时机,经过商量,城关村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再打几眼灌溉用的井。

金县虽然是平原地区,但是地下的土质很复杂,用老百姓的话说:一步三换土。相隔几尺远,土质就两个样。地下不仅有流沙,有的地方还有暗河。水质也不一样,在城关村西面有两口井,虽然相距不过五六米远,但是,一口井里的水是甜的,而另一口井里的水是苦的,足见地下结构之复杂。

打井不仅是一个重体力活,而且很遭罪。秋末初冬前后本来就寒风刺骨,地表面冷井下更冷。尤其是快要打出水来的时候,冒出来的泥沙和水有半米深。井下的人,穿的都是单鞋或者光着脚丫,站在冰冷的水里,是什么滋味可想而知了。这还不算,虽然都穿着棉衣,防水的东西只不过是一块油布,当装着泥沙的柳筐,升到人的头顶以上的时候,漏下来的沙子和水全都落到了人的头上身上,全身很快就湿透了,个个都变成落汤鸡,寒气直往骨头里钻。不管你体格有多健壮,都冻得浑身如筛糠一般打哆嗦,在下面待不多大会儿就得上来烤烤火,等暖和透了再下去。

除了苦不堪言还有意见让人胆战心惊的事,那时候打井,都是先挖到一定深度后然后再砌砖,砌好砖后,一边往下挖四周的砖一边往下沉,沉到一定程度后在砌砖,直到打出水来。井下的活看上去并不难,但是,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干得了的。往下挖的时候,必须保持四周均衡一致,否则,井壁下沉不一致就容易出现裂缝、倾斜甚至倒塌。刚开始倒也没有多大危险,最危险的时候是接近地下水源的时候,如果仅仅是土质松软,对具有丰富经验的人来说,还是能保证整个井壁同时均匀的下沉的。但是,当遇上流沙的时候,就是神仙也没有办法。由于地下水压力大,地下水在往上冒的时候会把沙子同时带上来,会在井瞬间造成一个大洞,井壁也是倾斜然后就塌了。井下的人由于猝不及防,被砸伤了是最幸运的,有的被活活地埋在井下了。死人的事并不罕见。所以,即使给双倍的工分,也没有人愿意到井下干活。

这天,井已经打下去两丈多深了,已经开始渗水了。就在这时候,井壁出现了两道裂缝,并已经倾斜。打井的人看了看,都皱了皱眉头不声不响地跑到一边坐着去了,有些人悄悄地走了。

“张主席,接着干吧心里没底,放弃吧又有点不甘心,真让人闹不闹心,你说咋办?”杨占全问张忠良。

“井壁不仅出现了裂缝,而且已经倾斜,说明下面的土质发生了变化,到底是什么情况,虽然说不太准,但是,根据以往的经验,下面极有可能是流沙。人命关天,依俺看还是算了吧,不能再继续打了。”张忠良说。

“俺看问题不大。井的四壁虽然裂了两道缝,但也不能说明下面是流沙或者暗河,备不住是因为砖没砌好或者挖土的时候四周不均匀造成的,如果因为这点事放弃了,这些天就白干了,岂不是太可惜了。俺的意见应该接着干。”钱有利说。

杨占全觉得钱有利说得有道理,也觉着不一定会出问题,是自己多虑了,决定接着干。他抬起头看了看周围的人,这才发现能下井的几个人都不见了,他知道为什么都走了,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几个有经验的人都躲了,剩下的人都没有下过井,怎么办?”

在城关村,李文翰虽然并不是唯一会打井的人,但是,他是每次打井都少不了的人。而且,下井次数最多的也是他。前几天,他一直在井下干活。这两天突然感冒了一直在发烧,赵金芳劝他歇两天。可他并不在意,说越歇着越不爱好,喝碗姜汤,干干活出出汗就好了。所以,按照历来的老习惯喝了两次姜汤依然坚持干活。不过,没有下井,一直在井上干其他的活。井出现问题以后,别人趁休息的时偷偷地溜了他没有走,和往常一样坐在一边和几个社员唠嗑。钱有利看了看在场的人,虽然其他几个能下井的人走了,但是,李文翰还在,又打起了李文翰的主意。

“谁说能下井的人都走了,李文翰不是还在吗,让他下去好了。”

“他着凉了,还在发烧,没病没灾的都走了,让一个有病的人下井说不过去,大伙该说我鞭打快牛不通情达理了了。”杨占全有所顾虑。

“有啥说不过去的?鞭打快牛,这跟鞭打快牛扯得上吗!又不是让他白干,工分一点也不少给,有啥对不住他的!再说了,都吃五谷杂粮,谁还没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能在井上干活就能在井下干活,你也不下去他也不下去,难道到其他合作社雇人来干不成!”

“你又不是不知道李文瀚的脾气,你要是跟他越来硬的他越不怕你,他要是坚决不干,你能把他咋地?如果非让他干,不仅说不过去,还会惹来一些非议,到时候…”杨占全看了看周围的社员,拉着钱有利就走。“走,到一边说话去。”

“这又不是什么私弊事,干吗到一边去?”

“你说话跟大喇叭似的不说,有些话也不太妥当,让李文翰听见了他该有想法了。让社员们听见了,弄不好有的议论纷纷。”

“你瞧你,胆子咋越来越小了,听蝲蝲蛄叫还不种黄豆了!”

“越说你越来劲,等一会儿再说行不行?”又对张忠良说:“张主席,咱们到那面说话去。”

三个人走到离社员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后,钱有利依然喋喋不休大喊大叫。

“不就是说话声音大了点吗,又不是偷汉子,有啥好怕的!你看看你,不是怕狼后怕虎就是娘娘们们的,还像个社长吗!不管谁,都得服从分配,让干啥就得干啥,让咋干就得咋干!如果都挑挑拣拣的,好干的活都抢着干,不好干就都躲得远远的,都拿领导的话当耳旁风,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就不听,领导不就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了吗!不就乱了套了吗!你是社长,你要拿出社长的权威来,把腰杆挺得直直的,吐口吐沫就是钉!不然的话,社员们不但不说你好,还得嘲笑你像老和尚的帽子一样,软塌塌的没有魄力!”

“钱会计,你虽然说的头头是道,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是,你是张冠李戴,风马牛不相及。你可以不计后果,但是,一旦出了事,领导也好社里也好是要负责任的!”张忠良又对杨占全说:“杨社长,人命关天,不是儿戏,俺既不赞成继续干下去,也不赞成让李文翰下井。”

钱有利在心里骂道:张忠良,你是什么东西,你他妈的咋处处和老子作对呢,你不说话难道能把你当哑巴卖了!

“张主席,俺知道你对俺有成见,除非俺不说话,只要俺一说话,不管俺说啥是啥意思,你非往歪里揣摩俺不可,你为什么对俺有这么大的成见,你到底想干啥!”

“不是俺对你有成见,只不过是别人不敢说俺敢说罢了!钱有利,一片云彩也好一直鸟也好,不管它飞的多快都会留下自己的影子。一个人也一样,不管干什么事,都躲不过人们的眼睛,是好是坏,群众心里都有数。钱有利,俺劝你,为人要把心放正了,一是一二是二,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也不能把白的说成黑的。”

“什么云啊鸟啊黑的白的,俺的心咋不正了?俺为社员的利益着想难道错了吗?不是俺把黑的说成白的把白的说成黑的,而是你心不正,故意歪曲俺的意思!俺只问你一句话,社员们辛辛苦苦地干了这么多天了,你说不能干了就不干了?难道别人的意见都是错的就你的意见对?你口口声声说负责任,其实,一遇到事你就躲得远远地,最怕担责任了。再不就说好话送人情,落好人。张主席,你是贫协主席,城关村的老干部,尽管你的嘴比别人的大,那也不能你说啥就是啥!李文翰是红旗手,既然是红旗手,就得拿出红旗手的样子来让大伙看看,就得处处起模范带头作用,他不下去谁下去!”

“钱有利,你总是把一些不相干的事硬往一块扯,然后东拼西凑地找一些理由胡搅蛮缠。会说的不如会听的。不管你说的有多好听,你心里是咋想的是啥用心,不仅天知地知,而且谁心里都明镜的!你总以为自己比谁都聪明,做事滴水不漏,都能瞒天过海,其实,你一撅尾巴,大伙就知道你拉几个粪蛋儿!”

“张忠良,你爱咋说就咋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俺钱有利为合作社着想、为社员的利益着想于心无愧。而你呢?是别有用心!张忠良,你为啥总挑俺钱有利的毛病!为啥俺说啥都不对你的心思!俺过去一直想不明白,现在俺想明白了,你无非两个目的:一是为了抬高自己,树立自己的威信,利用其且可以利用的机会讨好社员,拉拢社员!二是俺碍你的眼,认为俺是你的绊脚石,所以,想方设法地把俺整下去!张忠良,你尽管整好了,俺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有多少花招!”

“钱有利,你可真会胡编乱造。俺张忠良从懂事那天起,就最讨厌搞最恨搞阴谋诡计的人,历来都坦坦荡荡、光明磊落!钱有利,咱俩谁是什么样的人,城关村的老老少少谁不清楚!希望你不要把俺惹火了,否则的话,俺就当着大伙的面把城管村历来的事都抖搂抖搂,到时候可别说俺不给你留情面!钱有利,不管是谁——包括俺张忠良——自作孽不可活,俺把话撂这,如果你这样继续下去,不用俺张忠良整你,你迟早会下台!”

“张忠良,别把话说早了,也别把话说绝了,现在不是土改那时候了,你张忠良那点本事已经过时了,没用了!要想把俺整垮了,只能等到下一辈子了!即使到了下一辈子,那也得看你投没投错胎!”

“那就骑毛驴看账本——走着瞧吧。”张忠良不想再和钱有利说话了,对杨占全说道:“杨社长,损失点工分不算啥,还是换个地方重新打吧,千万不能冒这个险。”

“你说得轻巧,这么多人费劲巴拉地干了这么多天了不说,那是一点工分的事吗?再说了,咱城关村啥事落在别人后面过?如果连口井都打不成,人家会咋看咱们城关村?你是贫协主席既不丢人也损失不了啥,可杨社长呢,人家会咋看他咋说他!一旦杨社长在群众和上级心目中威信扫地,他这个社长还能保得住吗!”钱有利非要和张忠良弄出高低来不可。

“钱有利,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管你咋挑拨俺和杨社长的关系,也不管杨社长有什么想法,都改变不了俺张忠良的脾气秉性!尽管俺没有决定权,但是,俺是不会放弃俺的意见的!钱有利,希望你懂点规矩,也讲点礼貌,在俺和杨社长说话的时候别插嘴。”又对杨占全说:“杨社长,啥事都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关键时候你可要把住舵啊,如果出了人命,谁也担待不起!”

“张忠良,让你这么一说谁还敢下去?你这不是故意扰乱军心吗!你张嘴就是什么原则,闭嘴就是这群众那群众,再不就是什么光明正大,你这是拉大旗作虎皮,包着自己去吓唬别人!拿关心群众做幌子,干涉社长的工作!你想当城关村合作社的婆婆可以,但也用不能采取这种抬高自己贬低别人的手段吧!”

杨占全心里想:张忠良,你简直就是一块顽固不化的绊脚石,实在是令人讨厌!你不仅啥事都想管,而且总有理。像一个婆婆一样,事事都得你说了算,把我当成儿媳妇处处管着我,让我放不开手脚干工作。让人更难以容忍的是,你还处处抬高自己贬低别人,现在你甚至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我不是阿斗,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要当一个名正言顺说一不二的社长!

“张主席,钱会计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才刚刚渗出点水来,井壁虽然有些倾斜和裂缝,也不一定是因为有流沙,问题还没有那么严重,就这么办吧,继续干。”

“杨社长,千万不要干没把握的事。这样吧,把其他管委会的成员都找来,听听他们的意见,然后再做决定。”

“难道我这个社长连这点事都做不了主?你也太固执了,固执的不近情理了。”杨占全走到李文翰面前对李文翰说:“老李,其他几个有打井经验的人都不在,只好让你下去了。”

社员虽然没有听清杨占全和张忠良、钱有利说得是什么,但是,都知道与打井有关。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不会再接着干了,一听不仅接着干,而且不让没病没灾的人下井,却要让正在闹病的李文翰下井,都觉着不但不近人情,而且是明目张胆的欺负人。赵金芳更没想到杨占全会这么做,虽然很生气,但是,还是忍住了。

“杨社长,你知道,他正在发烧,井下又那么冷,尤其是出水以后就更冷了,两条腿都泡在水里不说,浑身都湿淋淋的哪能受得了,还是另外找个人吧。”

“别的会打井的人都走了,如果他不下去就得停工。”

“他不下去就得停工,哪有这样的道理?有些人走了,可以派人去找他们吗。”

“谁知道他们都上哪里去了,上哪找他们去?你不能光考虑自己也得替社里想一想,我希望你不要拖后腿。”

“俺是应该替社里想一想,可俺总不能连俺孩子他爹的命都不管不顾吧?再说了,社里是不是也应该替俺想想啊!”

“赵金芳,你是不是说我这个当社长的不通情达理不公平啊?人吃的都是五谷杂粮,哪有不闹病的?不管大小谁没点病?如果都说自己有病,不服从分配,生产还搞不搞了?其实,你的意思谁都能听出来,你不让李文翰下井并不是因为他有病,而是因为出民工的事对我有意见,如果不是的话,那就是担心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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