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_苦难与期盼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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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2 / 2)

“杨社长,俺赵金芳虽然是个家庭妇女,但是俺明人不做暗事也不说假话,俺对出民工那件事是有意见,至于为什么你心里清楚。说到担心出事,俺是担心出事。天下的女人,那个当老婆的不为自己的丈夫担心?你问问所有在座的妇女,一旦遇到危险的事,有不为自己的丈夫担心的吗!”

“眼下的事有那么严重吗?如果一遇点危险,男的就都躲躲闪闪的,老婆就都扯后腿,长此以往,合作社能搞好吗?”

“杨社长,俺真不明白,你为啥光盯着俺们两口子!人说话得凭良心,说俺拖后腿,过去打井的时候,俺孩子他爹那一次没下井?他什么时候不服从分配过?俺啥时候扯过后腿?有些人为什么走了,不就是因为有危险吗!修黄河大坝的时候,俺孩子他爹差一点把命丢了,那时候俺没办法,现在是在家门口,俺不能再让干孩子他爹干这种冒险的事了。再说了,总不能一遇到别人不愿意干的事,非逼着俺孩子他爹去干吧。”

“赵金芳,李文翰不就是着凉了吗?能在上面干活就能在下面干活!何况他是红旗手、是模范、是榜样,觉悟比谁的觉悟都高,他不下井谁下井!当年李文翰为了挣钱连土匪窝都敢去,他出民工半年挣了一年的工分,那时候他咋就没病了?说白了,你不下井不是因为有病,而是想给杨社长出难题,看杨社长的笑话,借机泄私愤!”

“钱有利,你是干啥吃的,那么多副社长和管委会的成员都没说话,你一个小会计手伸的是不是太长了!难怪人们都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又让俺长见识了。你不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且还竟然如此卑鄙的在大众广庭之下挑拨离间!钱有利,在俺李文翰没有当红旗手的时候,你数数城关村的每一口井,那一口井俺李文翰没下去过!那口井理没有俺李文翰的汗水!俺李文翰说过二话吗!成立合作社以后,不管给俺多少工分也不管有多危险,俺李文翰在乎过吗!提过额外的要求吗!钱有利,别狗眼看人低,俺李文翰是当过红旗手,可俺没有你所想象得那么肮脏!俺倒想问问你,你是管委会成员、会计,大小也是个干部,自然觉悟也比一般社员高;年纪也不大,也是个不缺胳膊不缺腿五尺高的汉子,现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也是最关键的时候,谁不下去都说得过去,唯独你说不过去,你咋不下去呢?”

“李文翰,你明知道俺不会打井却偏和俺叫号,你报复人可真会找机会!”

“俺知道你不会打井,没成立合作社之前你不懂会计,为什么一成立合作社了你就懂了?很显然是现学的,既然能学会计,为什么就不能学学打井?你不会没关系,现在就下去学学吧。”

“李文翰,你…你…你……”

“钱有利,昧着良心说话是说不圆全的,说得再好听也会有漏洞,也迷惑不了人。要想说别人,首先得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了。你既然不敢下去,凭什么支使别人指责别人!其实,打井没什么难的,凭你钱有利的聪明劲肯定能学会。你为什么不学?答案很简单,你怕危险。确切点说你怕死,比谁都怕死。不过,你拿别人的命从来不当回事,尤其是俺李文翰的命。钱有利,你要是不服气,或者说俺冤枉了你,那就下回井让大伙看看!干不干活没关系,你只要敢下去待上一个钟头,俺就把俺的工分全都给你,你敢吗?”钱有利张口结舌。“不敢是吧?实话对你说吧,俺谁都看得起就是看不起你!钱有利,只有那些品德端正的人才配当管委会的成员,只会耍嘴皮子搞阴谋诡计不干正经事的人不配!以后,别动不动就说自己是管委会成员,你不觉得砢碜,俺还听着牙碜呢!”李文翰怒斥道。

“真是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来——什么‘仁’都有!共产党历来都讲,党员和干部事事处处都要走在群众的前头,要起模范带头作用;当遇到困难的时候要身先士卒第一个冲上去,但遇到危险的时候要勇于献身。现在打井遇到困难和危险了,咋大干部小干部都没有人出来带个头呢?杨社长、钱有利,俺大成虽然啥也不是,俺陪着你俩一块下去怎么样?万一出了事,有俺大成给你俩垫背,不算亏本吧!”

“大成,党员和干部是要带头,但是,干部也是人不是神仙,不可能事事都能干,都能亲自去干!大成,希望你放尊重些,不要随心所欲随便地攻击、贬低、污蔑人!”杨占全吃不住劲了,气急败坏地说。

“你说得没错,干部是不可能事事都亲自去干。不过,你最好想好了再说话,除了今天这事,俺啥时候在什么事上要求你们亲自去干了?要求你们必须走在前头了?你说不出来吧?俺不明白,旧社会还官不差病人呢,谁都知道李大叔有病,你们为什么非让下井不可?说什么你们不会打井?谁天生就会!不会可以学吗,为什么不学?俺大成虽然没啥本事,可俺从来不干己不所欲却强加于人的事,也不会干无理搅三分的事!你们明明是在欺负人,不仅不脸红还强词夺理,你们就不怕社员们笑话吗!杨社长,俺想再奉劝你一句: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千万要把眼睛擦亮点,别看错了人走错了路,一旦陷进去会越陷越深的,到那时候再后悔再想拔腿就晚了!”

大成说的话无可挑剔,杨占全没法回答,也不敢再说别的了。

钱有利面红耳赤,在心里骂道:“大成,你个王八蛋!你等着,你一旦落到俺钱有利手里,如果不让你扒层皮,俺钱有利就不是爹娘养的!”

“大成,不要对牛弹琴了,到底谁是谁非自有公论,不要再和他们理论了。大叔既然当过红旗手,今天就再让有些人看看你大叔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看看到底谁是孬种谁是真正的汉子!”

“大叔,俺陪你下去。”

“不用,有些人恨不得大叔早点死,大叔虽然命苦可命大,不会有事的!”因为打得是用于灌溉的井,井口很大需要四个人,李文翰又对杨占全说:“杨社长,你再找三个人吧。”

“杨社长,俺今天也让有些人看看俺大成是不是光会耍嘴皮子不干实事,算俺一个!”

“咱俺钱家也不是没有人,有成,你年轻,你下去!”

钱老三一看钱有利让自己的儿子下去,虽然很生气,但是,当着众人的面既不好意思指责他也不好意思不让儿子下去,只能在心里骂道:钱有利,你算计来算计去算计到有成头上了,让俺爷俩有话说不出,只能瞪着眼吃哑巴亏,你小子比你爹还狠毒!

“有成,不就是下井吗?大不了也就是一死,咱不为别人,为了给你爹也给你自己争口气,下去!”钱老三说。

钱老三没有说为钱家争口气,谁都明白他的话是针对谁说的。钱有利也心知肚明,歪着脑袋瞪了钱老三一眼。杨占全又点了一个人。四个人下到井里以后,李文翰没有立即干活,而是先把井从上到下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用铁锹试了试地下的情况,然后和大成商量了一下防止井坍塌的对策,商量好后对钱有成和另外一个社员说,你俩负责往筐里装土,俺俩负责挖土,要注意安全,多加小心。钱有成和另外一个社员心里砰砰地跳个不停,哪来的心思干活,茫然地瞅瞅这瞅瞅那,恐怕井壁塌了把自己砸死。

“有成,你俩不要怕,不管遇到啥情况都要沉住气。大叔干这活不是一回两回了,也曾遇到过好几次危险,如何应对,大叔有经验也有办法。再说了,即使遇到流沙,井也不会马上就塌了,不一定马上就丧了命。如果发现的早的话,没有啥危险。你俩一边干活一边盯着井的四壁,一旦发现有什么情况,咱们立刻就上去。”

李文翰四个人下了井以后,钱有利笑眯眯地和杨占全跑到一边抽烟去了。张忠良哪里也没去,站在井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井下。当又挖下去二尺深的时候,水越来越多了,井下沉的也很快,这是要出事的前兆。

“杨社长,你过来!”杨占全赶紧跑过来了。“你看,见好就收吧,不要再往下挖了。”张忠良着急地说。

“我看没啥大事,再说了这点水哪够用啊,接着挖。”

杨占全的话音刚落,突然窜上来一股沙子,紧接着连水带沙子不停地往上冒,井壁边下沉边倾斜。

“遇上流沙了,赶快把柳筐放下来!”李文翰急忙大喊。

听见喊声,井上所有的人都一下子涌到了井边,都惊慌失措地瞅着井下。钱老三和另一个社员的亲属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紧接着,就有几个人边哭边喊起来,霎时间乱成了一团。赵金芳也急了,挤了好几次也没有挤进去,只好焦急地站在一边等着。

摇辘轳的人本来都是又麻利又有力气的壮劳力,此时此刻却都不知所措麻木了,瞅着手里的辘轳把子不知道应该往下放呢还是往上摇。

“还愣着干啥,还不敢快把柳筐放下去!”张忠良大喊道。

冬子蹿过去,把摇辘轳的人往旁边一推,迅速地把柳筐放了下去。此时此刻的李文翰虽然也很紧张,可他面上却显得十分冷静。

“大伙不要慌,越慌越出乱子。”又对另一个社员说:“你年龄比有成大,有成最小,先让他上!”

“大叔,还是你先上吧!”钱有成说。

“快上!再拖下去谁都上不去了!”大成急了。

钱有成和另一个社员上去后大成要李文翰先上,李文翰不由分一把就大成摁到了柳筐里。大成上去后柳条筐又很快放了下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李文翰一纵身抓住井绳,噌噌几下子就窜到了井口,人们赶紧七手八脚地把他拉了上去。还没等李文翰站稳,只听见轰隆一声,整个井全塌了下去。所有的人都冒了一身冷汗。

谁也没有想到,第一个上来的是钱老三的儿子钱有成,而李文翰是最后一个上来的。除了钱有利,其他人没有不为之感动的,都围着李文翰不住口地称赞他。尤其是钱老三,拉着李文翰的手不知道说啥好。

“大侄子,啥也不说了,俺谢谢你!俺谢谢你们仨!”

“没什么,他最小,换了别人也会先让他上来的,不用谢。”

李文翰既是一个人让人很容易理解的人也是一个很难让人理解的人,因为他总是凭着自己的心去做事而不是按照社会的常规去做事,所以往往都出乎人们的意料。过后人们问他为什么先让别人上来而自己最后一个上来,难道你真的不怕死。李文翰说,自己当时就一个想法:大伙都得活着,谁都不能死,其他的啥也没有想。

李文翰在死亡线上又走了一遭,他不仅高兴不起来,反而对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困惑。他不是木头人,也是个有思维的人,有情感的人。在他不懂事或者还不完全懂事的时候,他不知道李家也好社会上也好,曾经发生过多少事,为什么会发生那些事。自从懂事以后,李家的不幸和天灾人祸,让他不得不问,为什么会这个样子?这次虽然又逃过一劫,可他不能不想,到底为什么让自己经历这么多危险?为是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有惊无险?如果是因为自己命大不该死,那么自己应该是个有福之人,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可上天给自己的除了磨难和坎坷,哪来的欢乐和幸福啊?如果自己是个苦命的人,那又何让自己在生死线上和苦难的漩涡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几乎无人不知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可自己只有大难福在哪里?想到这些,李文翰满脸苦涩,恨不得大喊一声:到底是为什么!

在井要塌的一瞬间,钱有利就好像眼看着自己就要被埋在井下一样,吓得脸煞白。但是,一想是李文翰在井下并不是自己,又立刻高兴起来,心想:李文翰啊李文翰,黄河涨大水没淹死你,这回看你往哪里跑!哪想到,李文翰竟然毫不费力地顺着绳子爬上来了。钱有利奇怪的看了看李文翰,既垂头丧气又不可理解,愤愤不平怨气冲天懊丧地想:“他妈的,就好像有神灵拉了他一把一样,让他竟然嗖嗖地顺着绳子爬上来了!是他李文翰真的命大呢还是阎王爷也他妈的嫌弃他不要他?咋就没有把他砸死在井里呢!难道真他妈的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下倒好,他李文翰不但毫发无损,反倒又成了英雄了!真他妈的邪门了,为什老天爷总帮他,就是不帮老子呢!”

此时杨占全呆若木鸡,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他想走过去和李文翰说句话,不知为什么,往前走了两步又站下了。他看了看张忠良,张忠良在和其他社员说什么。心想:这会儿张忠良不知道有多高兴呢。本来想树立一下自己的权威,没想到,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又输给张忠良了,在这样下去,社长的位置肯定是他的了,我的运气咋这么背呢!杨占全又气又恨,气的是自己为什么总算错了账,恨的是张忠良为什么总是比自己高一筹。既生亮何生瑜?难道这是天意!再看看社员,没有人看他,就像压根就没有他这个人一样。此时此刻杨占全是什么心情,是否有所感悟谁也不知道。

“你看张忠良那个得意样,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就像城关村的大救星似的,你可要多加小心啊,他现在可不是前两年的张忠良了,他正在琢磨如何夺你的权呢!”钱有利怒气冲冲地对杨占全说。

“他是大救星,狗屁大救星!老子扛过枪打过老蒋,他算啥,只不过是土改的时候领着人喊喊口号分分地和东西!想夺权,那也得看看我杨占全想不想让给他,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现在的杨占全,真的以为张忠良要夺他的权呢,气得脸都白了。钱有利一看杨占全气得都快发疯了,心里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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