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我只是想把故事给他讲完。他喜欢听故事。他还会讲许多故事。他从小就只能听故事和讲故事。纯,你知道么,我好久都……”许楠望着苏纯,眼睛里竟有了某种久已不在的,固执而热切的神采,像每一次跟她意见不合似的,想要解释。
很久之后,苏纯不断地回忆这一瞬间,许楠的神情,都生动而清晰,那是苏纯未曾真正了解,却曾经十分熟悉的许楠。
只是在这一分钟,苏纯却并没有感受到之后她觉得明晰的一切。
她打断了许楠的说话,“回病房去。马上,立刻。”
说罢,她加重了手里的力道,一口气不停步地,把许楠拽出了会议中厅。
“纯,”被苏纯一路拉着往产科疾走,许楠一路仍在想要解释,“纯,你听我说完啊,我……”
许楠不合时宜的固执,突然变成了压垮苏纯所有克制和冷静的最后一根稻草,长到23岁,仿佛从来没有这样一个时刻,她完全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忘记了身在何处,无视了周围的人,甚至,好像也并不是真的对着许楠在说话,只是那些话,似乎存了已久,究竟有多久,她自己也并不清楚,只是在这一时刻,就完全不受她控制地,从她嘴里冒了出来。
在通往妇产科病房的大门前,苏纯突然停住,对着许楠,一字一字地说道,
“姐姐,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活得很恐惧,总是怕妈妈或者你,有一天会再也不能被这个世界容忍;我就一直一厢情愿地非得要拽着你们,还拽的心惊胆战。我现在只觉得,我特别蠢,一直在一厢情愿但是又费尽心力地做一件你们根本懒怠去理解,更懒怠稍微配合一丝半点的蠢事。姐姐,我告诉你,我够了,再也不想继续地蠢下去了。”她说罢,轻轻将许楠一推,自己转身大步离开,边走边道,“你是愿意回病房,还是愿意去哪里,随便你。”
苏纯说得冷淡,只是在转身的那一瞬间,眼泪如决堤般地,漫了满脸。
这个时候,林念初与严斌一起,将冲着门口哭喊“小人鱼”的严平安抱住,严平安看见许楠从眼前消失,突然一反自住院以来的安静乖顺,发了疯似的大哭大叫,居然一口咬在严斌的胳膊上;林念初一边帮忙按着他,冲儿科住院医生道,“去拿镇定剂。”
蒋罡与张晰本来已经走到了门口,听见了身后小平安的哭喊,她又停住,折回来,飞快地抓着严平安的手,柔声说道,
“小人鱼不会走的。只不过,现在,小人鱼也已经没有了可以在海里游泳的尾巴,她没法儿带你回到海里去。你还记得么?小人鱼走在陆地上,就好像走在刀尖上一样地疼。她今天走了好多了,所以很累了,得休息一会儿。睡一觉。”
严平安继续在乱踢乱打,但是眼睛却瞪着她。
“她还会来找你玩儿。不过得等医生治好了她的脚。”蒋罡凑在严平安的耳边,仿佛说悄悄话似的说,“等医生治好了她的脚,去除了巫婆的魔咒,那么,她就可以快乐地跳舞和唱歌了。她还可以带着你一起到任何的地方去。”
严平安渐渐地安静下来,皱眉瞧着她,
“你说,没有了鱼的尾巴,就再也回不了海里去了。”
“你忘记了舒克。”蒋罡笑,“没有翅膀的老鼠,也可以飞上天空。那么没有尾巴的小人鱼和小孩,也可以到海底去。”
“舒克的飞机。”
“舒克的飞机,”蒋罡笑,“小平安和小人鱼的潜水艇。你怎么忘记了,在我车上看见的潜艇模型?”她微笑着,“其实我还有更多的飞机啊,甚至火箭的模型。”
“火箭……”严平安怔怔地望着她。
“如果小平安的鼠小弟有了火箭,那么舒克一定不是他的对手,”蒋罡已经抱起来他,推开了门,林念初与严斌根在她身后,“你好好治病。等你手术之后,我送一套刻上你的名字的飞机火箭潜水艇给你,到时候小人鱼也好了,你们慢慢来研究魔咒,不用翅膀也可以上天,不要鱼尾巴,也可以到海底了。”
第十八章4
会诊中厅里,凌远似乎对方才的一切并不以为意,冲在做的各科主任道,
“咱们继续吧。”他环视四周,笑了笑,“刚才各科主任都已经谈了些关于住院病人管理的看法,以阐述我们为何不可能百分百地管住能自由行动的病人的理由的为多。当然,今天这个情况咱们也都看见了,说百分之一百地防止,确实很难,但是我想我要说的,是明细责任。”他停了停,“明细责任不等于推卸责任。只有当责任明细化,我们坦诚地面对现实地量化我们在管理上,能够做到的部分―――譬如说对新生儿做到什么地步,对儿童做到什么地步,对成人患者又做到什么地步。大家是临床医生,每当提到管理,总是觉得优先度远远低于治病本身。只要治病治得好,好像就做到了百分之九十九,对于规矩,似乎越漠视,越显出来本事大,而违背规矩的理由,就是这社会四处都是不守规矩的人,因为他们不守规矩没有受到惩罚而来感叹规矩不管用,把自己的不守规矩甚至当成一种豪情。”凌远说到这里已经完全敛了笑容,
看了邝镇扬一眼,
“今天我允许邝先生参与我们的会议,并不是因为他热心地为我们的项目设立基金。别说50万,就500万5000万,也买不来一个旁听我这样一个会议的机会。邝先生,您将从这个会议上,得知我们这个刚刚在新闻联播黄金时间被树立为楷模的医院,内在存在的诸多问题。我为什么要让您知道,因为您是未来可能的合作伙伴。花团锦簇,可以给看戏的人,可以给我申请批文的人看,然而合作伙伴,是要一起做事的。一定要清楚,强势,弱势,潜力,潜在问题;值不值得合作,值不值得投资。我觉得,没有合作伙伴因此搁置的项目,好于错误的牵手,之后一起面对一塌糊涂的结果。”
“十分感谢凌院长,”邝镇扬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