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那种气质内蕴,竟是把皇帝右侧比她年轻十岁、大家出身的盛装的郭皇后比得生生逊色三分。
而之后,郭皇后过世,皇帝意欲立刘美人为后,却遭到了大半朝中大臣的反对。朝臣反对的言辞,不外乎出身、子嗣。
郭皇后去世第二年,礼部和朝中的阁老更是联合,将沈相年仅十四岁的孙女送进了皇宫。
可是,后位悬空近六年之后,登上后位的,却是时年已经四十四岁的刘娥。
之后,皇帝每每巡幸,刘皇后都会跟在身边。他处理奏章时,刘皇后也每每随侍在侧。
(bsp;而晏殊收到的很多皮肤的奏章,也渐渐填上了那娟秀俊逸的字迹。
私心里,晏殊觉得,刘皇后的胸襟智慧,绝不亚于一个男子,甚至,更胜过御座上的帝王。
如果不是后宫干政是忌讳,他倒觉得,刘皇后辅政,也无不可。
当然,这些只是晏殊自己私下想想,这种想法,即便是同僚间彼此心知肚明,也绝对不会拿来议论的。
而刘皇后在早朝之前,派人给他送来这样一封信,晏殊心中的紧张,也可想而知。
朝中纠结于礼仪正统,吃饱了撑得不干实事的言官很多,比起那些自诩礼仪正统的言官,还有些钻营之人,为了利益,要么弹劾风口浪尖上的刘皇后,要么对她趋炎附势、阿谀奉承,闹得朝堂乌烟瘴气。
如今,李静的身份,又涉及了几十年前先皇赐死吴王一事,可做得文章,也就更多。
而皇后预料到了那些各怀心思的臣工的言辞,指示他对李静弹奏《浣溪沙》一事发表意见,把这件事只限定在词作本身的意境讨论上。
当然,公然的站在那些言官的对立面,晏殊以后的仕途,势必会走得艰难。虽然他无意于位列三公,官至将相,但是,也不想在朝中树敌过多。否则,不管他多么谨言慎行,一旦被人抓住了把柄,轻则外放,重则革职。他的一世声名,怕会毁于一旦。
但是,刘皇后暗示他,这件事,是她与皇上商量后两个人共同的决定。虽然不是正式命令,却也是两个人想到的,最不犯众怒,以最小的代价解决李静不经大脑的弹奏词曲的途径。不仅能让皇后不被波及,还能保住李静郡主的身份。
当然,李静的声名,怕是就此彻底无救了。
晏殊年少入朝,在秘书省留秘阁读书深造,因他自己谨慎持重,为直馆陈彭年器重,后累迁光禄寺卿,召学士院,任集贤校理,后又迁著作佐郎,今年初,晏殊虽皇帝祭祀亳州太清宫,被赐绯衣银鱼,诏修宝训,同判太常礼院、太常寺丞。
十年仕途走下来,官位虽然步步高升,不过,晏殊的职务,却不涉及三省六部的实缺,又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加上他自己交友谨慎,在朝中的人缘,最起码,表面上,很好。
可是,如今他如果公然站出来为李静辩白,即便他不想,也是把自己划在了刘皇后身后这一派势力上。
刘皇后得势,晏殊虽会有步步晋升,却会被言官打上“妖后爪牙”的烙印;刘皇后失宠,他作为刘皇后一党,被贬谪毫无疑问。
十年了,晏殊一直想不被朋党之争牵连,安安稳稳的做与政治漩涡中心无关的一个闲散官吏。
而如今,一曲《浣溪沙》,本是闲来有感而作,却生生将他拖进了这倾轧争端的朝堂。而且,今次,他还要做那被批驳的靶子。
果然,众臣畅所欲言之后,御座上一直沉默的帝王,就抛出这样一个问题:“既然这首词是晏爱卿所作,朕想听听,晏爱卿对郡主昨夜文会弹奏词曲一事,有何见解?”
饶是提前已经下定了决心,此刻,被皇帝点名,晏殊的手心,还是有些微的汗湿。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胸膛,执笏出列对皇帝施礼后言道:“众所周知,郡主因为‘佛祖本生’的身份,自出生起,便是做男子教养的。微臣不才,在郡主初进京时,曾在群芳阁与当时仍作世子打扮的郡主有过一面之缘。
郡主酷爱琴曲,自幼时在应天府时,便拜了琴师解容子为师,更是曾在解容子的冢前立誓,要弹出令他感动的琴音,多年来,郡主一直出入勾栏之地,也是为了聆听佳音。
微臣的那一曲《浣溪沙》,是在郡主进京数日前写就的,曲目中的描写的人物,本是微臣的内子。说来惭愧,微臣本想将那首词曲配上画作,作为生辰礼物送给内子。可是,当日与不让须眉的郡主谈得投机,而郡主入群芳阁,本就是慕薛姑娘琴艺而去,而微臣不才,似乎写词作曲的声名早就传到了应天府,为郡主所青睐,郡主更是在进京之前从刘公子那里知晓了微臣的那首词作,便提议薛姑娘演奏来听。
微臣感念郡主的青睐,便填了词,让薛姑娘演奏。本是知音之间的共同欣赏,并不曾想,微臣的拙作,经薛姑娘弹奏之后,竟然会名动整个汴京城。
但是,就微臣而言,那篇为内子写就的习作,还是郡主演奏出来,更能体现其意境,微臣昨日听来,仿佛回到了当日在家中阁楼饮酒看夕阳的伤感之时,仿佛看到了内子徘徊□的身姿。
微臣让习作流传在坊间,染了异色,有失持重,甘愿受同僚诟病,皇上责罚。
但是,郡主一心专注琴艺,率性天真,不知事故,还望皇上和众同僚看在她为大家献计了一曲精妙琴音的份上,对她的不谙世事,予以宽容。”
之前朝臣弹劾的“轻浮”、“辱没皇家”、“缺乏教养”、“心怀异心”等等诸多贬谪之词,在晏殊几句话下来,变成了一句不轻不重的“不谙世事”,而李静常年出入瓦肆勾栏的招人诟病的行为,因为她本是女子,不可能当真嫖\娼,也被晏殊说成了“一心专注琴艺,为聆听佳音”。
不长不短的一段话,晏殊略带软濡的声线道来,却是把李静昨日的不敬、失仪,心怀叵测,撇的干干净净。
加上之前晏殊提到的李静“佛祖本生”的身份往哪里的一震,虽然各路言官依然满含愤懑,却也再说不出什么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