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桶金 1-4_京城浮生笔记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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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桶金 1-4(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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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成是北京众多普通的七零后之一,他既没有显赫的家世更没有资金雄厚的家族作后盾,三十大几了还处在正准备或者说是正积极准备着向李嘉成挑战的阶段。虽然他此时此刻还只能穿着全套的a版名牌服装,手包里放着只有在特定场合才敢拿出来抽的软中华。但不论怎么说,这些都不妨碍他以北京人骨子里天生就带的那股子牛叉劲儿到处闯荡,他坚信自己有朝一日一定能成功,而且这一天应该已经为期不远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那块足以乱真的a版帝舵表,时针已经在那圈璀璨的假钻中指向了五点,这一天眼瞅着就要在白忙活中这么过去了。他总结性的回顾了一下今天的成果,还是感到挺满意的。因为他刚刚跟着几个酒肉朋友结识了那位据说是手眼通天的黄卓女士,她父亲的名字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是家喻户晓被国人以各种文艺形式颂扬了,是个标准的老牌儿高干。据那几个朋友说,目前她老爸的一个老部下正主持着国家的重点建设工程,随便从那里边儿拨给你点拉土方之类的小活儿,你就可以天天在王府饭店拿鱼翅当粉丝吃了,就算是吃一碗倒一碗这辈子也糟蹋不完了。总之,无论是谁一旦抄上了,后半辈子基本上就得在琢磨着怎么糟蹋钱的状态下度过了。今天,虽然他被那些经常拉他买单的朋友们邀请着一同去觐见了这位女士,可谁也没给他一个正经说话的机会,光让他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丑态百出的围着黄卓献了阵殷勤了,直到黄卓下达了逐客令才又跟着他们匆匆的告辞出来。

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了他的心头,为什么自己不能主动约她吃个晚饭呢?最大不了就是被拒绝,横竖自己又少不了一块肉,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数脸了。想到这儿,他下定了决心,摸出手机拨通了114,很快就查到了北京的地标性建筑昆仑饭店的总机号码。在电脑的语音提示下他颇有点忐忑的按了房间号,经过了五六秒钟漫长的等待后,一个庸懒的女声传了出来“哪位?”,孙成抑制住激动的心情拘谨的回答说:“黄小姐,我是刚刚从您那儿出来的那个小孙呀,您还记得我吗?”黄卓在电话里迟疑了一会儿,接着就抱之以一阵爽朗而张扬的笑声:“当然,你就是那个没说几句话的孙总吧,有什么事吗?”孙成连忙说道:“没什么,我很想约您吃顿便饭,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说完这句话时孙成突然感到十分气馁,甚至作好了被对方断然拒绝并挂断电话的心理准备。在电话的另一端,黄卓稍微犹豫了一下,随即回答说:“孙总,我今晚要和中央办公厅的刘叔叔吃饭,看来没法答应您了。”正当孙成已经准备为自己的唐突道歉时,电话里黄卓的声音却还在继续着“我饭后还准备去逛逛街,你要有时间的话陪我出去转转好吗?”孙成这头儿当然是忙不迭的答应着,事儿就这样说妥了。黄卓让他晚上八点开车到人民大会堂后门附近去接她,然后他们一起随便到街上去逛逛。狂喜过后,孙成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没车这个事实!好在他鬼主意多,情急之下他略一琢磨,便伸手打了辆出租车朝着安贞桥方向去了。

正坐在家里吃炸酱面的范德刚和孙成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发小儿,他们和另一个叫宫殿喜的家伙在学校时就是有名的三大活宝,走向社会后也经常鳔在一起,号称是情同手足的生死之交。虽然范德刚也是属于孙成那种自认为具有不出茅庐便能知天下三分这样大能耐的人物,可却比孙成现实些,目前正开着他那辆捷达到处乱窜,靠着开黑车来养家糊口。他给自己定了个规矩,白天干满八小时,晚上便雷打不动的在家里休息。他解释说这样干决不是和钱有仇,只不过是为了不给自己造成那种为了生活而奔波的感觉。一看西服革履的孙成走了进来,范德刚放下碗笑了:“嘿!马戏团什么时候发制服了?”孙成照着他的胸脯就是一拳:“你丫说谁是耍猴的?我这叫绅士派头儿!”说到这儿,他忽然又摆出一副自责的架势,连连顿足捶胸的说:“你看我,你看我!怎么又跟一个小时侯大脑进过水的智障人士谈论绅士派头儿这样复杂的问题呢?对不起!真是对不起了!”范德刚顺手给他倒了杯茶,眯着眼反击道:“得了吧,你丫和我一样,咱俩最好都别遇上工商局的!”孙成端过茶杯喝了一口诧异的问:“工商局?工商局怎么了?”一看对方中计,范德刚笑得用手直拍大腿:“我开的是黑车所以怕工商的,你丫浑身上下全是龙福寺那儿买来的假名牌,当然也得小心点,别赶上人家打假连你丫一块儿给没收了,哈!哈!哈!”看着笑得浑身乱颤的范德刚孙成故意提高了嗓音嚷道:“行!你就损吧!我刚才怎么没提提上次你在桑拿公然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处罚法,进行异性按摩被我公安干警当场拿下,哭着让我去赎的事呢?”这一下范德刚不笑了,窜到门口往外看了看,心有余悸的低声制止着孙成:“你大爷的,快住嘴!我媳妇儿就在楼下,马上就该回来了。上回就是你丫胡吣,说我在街上专看人家姑娘的大腿,结果让我媳妇儿把我两条大腿都给掐紫了!”这一下孙成满意了,便不再和他胡侃,把手一伸直奔主题:“借车!”范德刚翻了他一眼:“借车干嘛?”孙成郑重的回答:“正事儿!”范德刚嘟囔着:“你还有正事儿?上回你借车说是去接一位阿拉伯王子,我还真信了。结果一打听,你感情接的是王建一那个土混混儿,你说你还能有什么正事儿?”孙成一本正经的解释道:“那回我可绝对没蒙你,第一他的确是从沙特阿拉伯回来,人家在那边儿做生意折了本儿,好歹活着回到了我们伟大祖国的首都,都没钱打的了!我不能不讲讲阶级感情吧?第二咱们打小儿就管他爸叫王大爷,对不对?”范德刚一边把车钥匙递给孙成,一边追问道:“编呀,接着编!告诉我那碍着人阿拉伯王子哪了?”孙成接过钥匙,作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看了看范德刚:“看来你智力真退化了,连从阿拉伯回来的王大爷的儿子简称阿拉伯王子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来了。啧!啧!啧!”说完他带着满脸痛惜的表情拍了拍范德刚的肩膀儿,摇着头走了…….

开着车,孙成很快就到了人民大会堂的后身儿,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支物美价廉的中南海来,刚抽了没几口,就看见黄卓穿着一身做工考究的法国梵非裙装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连忙扔了手里的烟头,伸出半个身子朝正从大会堂左侧款款走出的黄卓连连挥手。黄卓也看见了他,微笑着朝他走了过来。孙成赶忙跳下了车,一边拉开车的后门儿,一边拘谨的搭着茬儿:“黄小姐,您今天可真漂亮!”说实在的,黄卓作为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还真算不上漂亮,扁平的脸上还明显的有一块在厚厚的化妆品下呼之欲出的黄斑,身条儿也有些臃肿,按孙成他们平时给女人打分儿的标准,最多能算个三等以下。听了孙成的恭维黄卓淡淡的笑了笑,一拉门儿坐在了孙成的旁边的副驾驶座上。孙成一看,忙不迭的关上了后门,利索的上了车,一边儿发动车,一边儿陪着笑脸问:“请问黄小姐想去哪逛逛?”黄卓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着孙成笑眯眯的问:“孙总怎么称呼?”孙成连忙恭敬的回答说:“我叫孙成!”黄卓爽朗的一挥手:“咱们是朋友,你就叫我黄卓,我就叫你孙成,老那么客气咱们还怎么一块儿逛街呀?”孙成一边点着头称是,一边在心里暗暗的称赞起黄卓来。这年头儿,能不摆高干子女那目空一切的臭架子,就真是不容易,接下来的气氛也就跟着轻松了许多。“咱们要不到塞特去逛逛?”因为塞特商场是孙成心目中比较高档的地方,所以他就热情的推荐道。黄卓笑了:“行!今天我全听你的!”“就这么着!”孙成发动了汽车朝着塞特方向驶去。一路上黄卓给孙成讲了许多中央里的事儿,甚至还神秘的透漏了中央不久就要发生的人事变动。听得孙成眼都直了,对黄卓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下决心好好利用今晚的机会拉住这个关系。当他们在塞特前的停车场里把车停好时,两人几乎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一点也没有刚认识一两个小时的样子了。黄卓大方的挽着孙成的胳膊,把个孙成给激动得恨不得能立刻就碰上几个熟人,仔细的介绍一下身边黄卓的背景,那才叫一个提气呢。

在周大福的珠宝专柜前,黄卓显然是被一枚白金镶嵌的钻戒给迷住了。她把它拿在手里看过来,看过去,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售货员是一位很有销售经验的姑娘,在滔滔不绝的给黄卓介绍着钻戒时,还不失时机的对站在一旁傻笑着的孙成说:“这位先生,这么漂亮的钻戒打完折才六千八百多,要不是搞活动两万也买不了!怎么样?给你太太买一个吧!”孙成一听售货员把自己和黄卓这么伟大的人混在了一起,生怕黄卓不高兴。正想解释几句,却听见黄卓对售货员诉苦似的说:“我这老公最扣了,什么也舍不得给我买!”说着还抽空儿朝孙成抛了个媚眼儿。一股热血涌上了孙成的头顶,他笑着对售货员说:“开票吧,既然喜欢咱就来一个!”黄卓打开皮包,从里面拿出了钱包对售货员说:“我平时管得紧,老公兜里没钱,还是我来付吧!”孙成见状,利马儿当仁不让的从售货员手里抢过刚开好的小票,也就着黄卓的话茬儿开起了玩笑:“得!得!我今儿用私房钱给你买还不行吗?”就在孙成转身去交钱的时候,听见黄卓还在假戏真做的跟售货员穷逗:“你看看现在的男人,竟然还有私房钱!这一下可得回去好好审查,审查了!”

这枚打折的钻戒进一步的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出了塞特,两人先是到地坛南门的金鼎轩吃了顿夜宵,跟着又到良子足疗洗了个脚,这才尽兴的回到了饭店。一进房间,孙成从手包里摸出了那盒因为揣得太久,已经有些毛边儿的软中华,掏出一根抽了起来。他盘算着抽完这支烟就起身告辞,走之前顺便提一下自己对那个工程中拉土方的项目挺感兴趣的话茬儿。就在这个时候,房间里的座机响了,黄卓放下手里的茶杯不耐烦的拿起了听筒。听了几句之后,孙成才弄明白,一个很有面子的老总派手下给黄卓送来了一笔数目可观的资金。因为她刚才没在,那些人已经等了好几个小时,现在正急着要把钱送上来交差呢。看起来这位财神奶奶的香火还真旺!孙成不禁为自己刚刚还在为一晚上花了小八千块钱而心疼感到一阵好笑。

还没容他提出告辞,黄卓又朝他抛了个媚眼说:“孙成,你先别走,待会儿我和你说点正事儿!”正在这时,门铃丁冬!丁冬!的响了起来。黄卓打开了门,两个穿着西服的男人寒暄着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黄卓给他们让了座,为首的一个中年人笑着瞟了孙成一眼问:“黄小姐,你朋友在这儿,没什么不方便吧?”黄卓有些不耐烦的表示:“没问题!”那中年人掏出一张工商银行的卡恭恭敬敬的说:“我们林总让我把剩下的费用给您带来了,您给了批件儿我们马上就走,省得耽误了您休息!”黄卓接过卡看了一眼,就顺手往桌上一扔,转身从壁橱里拿出了一个超薄的真皮密码箱,在一堆文件里翻出来一份递给了那中年人:“行了,给林总带回去吧!让他先保密,下个月三号再和工程指挥部联系!”中年人对同来的年轻人说:“行了!我没事了,该你说了!”那年轻人笑着站起了身朝黄卓走去,一边走一边用咄咄逼人的语气问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是哪儿的人?”来人如此无礼的问话让孙成感到黄卓肯定就要大发雷霆之怒了,谁料黄卓却拿眼睛瞟着年轻人低声的回答:“我叫黄卓,上海人。有什么问题吗?”年轻人从西服兜里摸出一个带有银色警徽的证件亮给她看了一下,瞪着黄卓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回答说:“我们是北京市公安局的,你涉嫌诈骗,我们要对你进行刑事拘留!”黄卓脸色苍白,眼神散乱的嚷道:“告诉你们,我爸爸是中央的高级干部,看你们谁敢动我!”那仍旧坐在沙发上的中年人用一种老猫对着已经落入爪牙之下的老鼠时才会有的眼神看着歇斯底里的黄卓说:“李芳,别演戏了!什么高干子弟?你根本就是一个不安心种地的农村妇女。你爸爸三天前还在你们黄土岭村下地种田呢,什么时候调到中央了?”黄卓这一下被击垮了,她瞪着眼睛四处看了看,便一屁股坐到床边上,捂着脸哭了起来。那年轻人瞪了孙成一眼,转身打开了房门,早就等在外面的几个男女便衣顿时涌了进来。那中年人看着两名女警让李芳在刑事拘留书上签完字,又给戴上了手铐押出去时,才指着孙成对那个和他一起进屋的年轻人说:“小张,你负责把这小子带回去,给我好好的问问!”

孙成这时才想起自己不是看热闹儿的来,连忙拉着中年警察急切的申辩:“警察叔叔,我可是好人,你们一定是误会了!楼底下那辆车是我借来的,我还得去给人家还车呢!”中年人厌恶的推开了孙成,对那个叫小张的警察说:“你安排个人把他说的车一块儿开回去!”说完一扭头儿径自走了。孙成急得拿出身份证就往小张手里塞:“我是好人,我要叫律师!”小张笑了:“你丫准是港片看多了,还律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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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孙成在小张的冷嘲热讽中度过了整个白天时,那中年人终于出现了,他穿着全套的制服从外边探进半个身子把小张叫了出去。功夫儿不大,小张又回来了,嘲弄的看着孙成说:“你丫还北京人呢,让个农村妇女骗成这样。下回再有人告诉你哪有给长城贴瓷砖,给黄河装护栏的事儿,你得好好动动脑子!”说完让孙成在一大堆询问笔录上签了字,按了手印,又顺手给他扔过来一根烟。孙成就着他的火儿把烟点上,慢慢的抽了起来。小张这时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他拍着孙成的肩膀说:“行了,你也忙活一整天了,抽完烟就回去吧!”孙成如蒙大赦的点着头,加快了抽烟的速度。忽然,他想起了那个虽然打了折但仍不算便宜钻戒来,便怯生生开口问道:“张警官,您看我那钻戒?”小张笑道:“回去等着吧,过几天通知你来拿!”

出了刑警队的大门儿,一阵喇叭声突然传来,把心不在焉的孙成给吓了一激灵。他低头一看,原来是范德刚正坐在车里等他,便连忙装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一拉门儿坐在了副驾驶座上。范德刚等他坐稳,一松离合汽车就上了主路。范德刚嘲弄的看着他,脸上笑得跟开了花儿似:“我听警察说你丫泡了一农村老蜜,又请人家洗脚,又请人家吃饭,还给人买了一钻戒。要不是我公安干警及时赶到,你丫就让那农村老蜜给办了!你丫可真是越来越牛叉儿了!”孙成听了真是哭笑不得,可仍旧嘴硬的反驳:“你听谁放的狗屁,!人家她爸曾经在她们村当过会计,要从站在村里的立场上看,那也算是常委一级了,正经的高干子女!”范德刚听了更加乐不可支:“你对你那村级高干子女倒是挺孝顺的,对朋友怎么就没那么大方过呀?”这时车已经开到了北三环,范德刚本来是要送他回家,冷不防孙成突然嗷的来了一声儿:“别出主路,接着往前开!”范德刚摸着胸口嗔怪孙成:“你是不是叫警察给吓出毛病来了,不出主路就西坝河了,那是要去哪呀?”孙成恶狠狠的瞪着范德刚说:“接宫殿喜!”范德刚诧异的问:“干嘛?”“咱仨发小儿,要孝敬也别光孝敬你一人儿!”孙成还是发狠似的说。范德刚得意洋洋起来:“看起来我的政治思想工作起作用了,你重色轻友的症状已经明显减轻了!”孙成冷笑着反问:“知道我为什么要请你吗?”范德刚笑道:“你孝顺呗!”孙成咬着牙说“我要不出点血就抓不住你红杏出墙的证据,没证据就没法挑你老婆揍你丫一顿,你丫要不挨顿臭揍,我让你损了半天这火儿还真下不去!”范德刚大惊失色:“你丫可真阴!”

3

在北京著名的蓝岛大厦附近一栋高档住宅楼上,一套显然是用了不少高档材料,但却装修得俗里俗气的公寓里,一男一女正在进行着一场火药味十足的对决。那男的看上去大约四十五六岁的样子,满身货真价实的名牌服装,特别是腕子上那块镶满碎钻的手表,懂行的一看就知道,那是身价不菲的劳力士满天星。那男子原本高大魁梧的身材这会儿却因为烦闷委屈的佝偻着,从地上散落着的陶瓷碎片上不难看出两人之间刚刚进行过一场激烈的争吵。

在无言中对视了良久,还是那男子先有了动静儿。他欠了欠身,伸手把茶几上那捆崭新的百元大钞往对面的女人面前推了推,有气无力的央求道:“微微呀,我的姑奶奶!这十万你赶紧收下,咱们就好来好散吧!你这几天又上吊,又跳楼的已经毁得我不请轻了,也该到一站了吧?”他的口气里充满了哀求味道。

对面的女子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穿着一件昂贵的宝姿牌长裙,堪称是一个惹火的性感女郎。此刻,她那张美丽的瓜子脸上交织着痛苦和仇恨的表情,一副有进气儿没出气儿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她才用柔弱不堪的语调答道:“吴圆通,你要早知道今天,当初干什么给我那么多许诺呢?”被称作吴圆通的男子强压着怒火,咬牙切齿的说:“你怎么翻来覆去的就这么几句?都他妈四个小时了,你到底想怎么样吧?”那女子用早就哭得通红的眼睛盯着他鬼魅般幽幽的说:“吴圆通,我胡微微也是个好人家的孩子,难道因为穷,就可以让你当成说扔就扔的当破烂儿吗?你当初答应给我办的北京户口呢?答应给我在北京开的公司的呢?”吴圆通气急败坏的站起身来:“你当初跟我不就是图钱吗?好好想想吧,要不是当初我给了你的那八万块钱,你那个病爹早就死了!”胡微微默默的点了点头:“不错,的确是这么回事,可你既然根本没打算对我负责,为什么三年前非让我告诉家里我在北京嫁了人,还得说是个总经理。实话告诉你,这个话在我们那儿十里八乡的早就传遍了,我现在连家都回不去了!你要真敢不管我,我就到你们洪江市政府的大门口儿一头撞死,咱俩一块儿完蛋算了!”

短暂的沉默后,还是吴圆通先开口了,他明白此刻自己必须得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几天前省委组织部的田部长刚给他吹了自己要提副市长的风儿。这样的大事决不能因为这个包养的女人而彻底泡了汤。他心里很清楚,这破事儿一旦败露,别说组织上决不会提拔一个包养二奶的腐败分子去当副市长了,就是眼下这个驻京联络处主任的官儿也得丢了!他望着面前那曾经令他神魂颠倒的女子,一股杀机顿时涌上了心头。想到这里,他的底气足了。他猛的瞪起眼睛恶狠狠的看着胡微微,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你别把我给逼急了,我想对付你这种货色还不算太难!”胡微微不禁睁大了眼睛,但马上就恢复了平静。她高深莫测的冷笑了起来:“别这样,我的吴主任!我知道你黑白两道儿平趟,弄死我就象踩死个臭虫。可惜我早就留下后手了,你不敢动我!”吴圆通听了这话,用半信半疑中带着几分不屑的口吻说:“这么多年了,我除了发现你糟蹋钱这方面还有那么点本事以外,还真没发现你还能有什么留后手的能耐!”胡微微的俏脸上现出了一种近似于狰狞的表情:“吴主任,你太小看人了吧?前几天你去省里办事儿的时候,知道我干什么去了吗?我和一个姐们儿专门儿去了趟洪江市,还到你家跟你老婆见了个面儿呢。怕你不信,我还特地给她送了点礼。说实话,你家那四室一厅的房子可比这套好多了!”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用讽刺的声调又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就是你家客厅里挂的那幅画太招摇了,一个小小的地市驻京联络处主任家里,就敢把郑板桥的真迹挂出来。也不知道检察院的人看了会有什么感想?那可是你去年用联络处的活动经费从拍卖会上买回来的,整整二十三万呀!你还记得当时你是怎么跟你们市长说的吗?难道这还用我提醒你吗?”

吴圆通勃然大怒,猛的一拍桌子:“放屁,那幅画我早就送给上头了的人了,你少唬我!”胡微微笑了,笑容里带着明显的自信和嘲弄:“给你五分钟时间,赶快给你老婆打个电话吧,看看我说得是真是假!”说完转身朝里屋走去,在关闭房门的一瞬间,她又扔下了一句让吴圆通心惊肉跳的话:“对了,我刚才忘记告诉你了,你那特别开支的秘密帐本我已经复印过了,就藏在我那姐们儿手里。只要我有一天不给她打电话,她就会把那东西寄到检察院。劝你还是别打害我的坏主意吧!”一句话就把吴圆通给吓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两条软肋竟然全都暴露在这个小婊子眼前,还被她牢牢的抓在了手里。为了落实胡微微的话是否属实,吴圆通果然给他老婆拨通了电话,电话里他老婆的回答让他浑身上下一阵冰凉,当时就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原来,那天他家真的去了两个陌生的女人,说是专门来感谢吴主任当初帮过的忙,硬是把一箱38度的茅台酒死活塞给了她。更令他吃惊的是,他家的客厅里那天的确挂的是那幅真迹,原来是他老婆根本没当那是什么好东西,收拾屋子时随手就给挂上了。吴圆通这一下真傻了,那箱38度的茅台正是他前几天给胡微微带回来的,本打算让她过年时拿回家去孝敬她爹的。谁料她竟然把它当成了道具,给自己演了出深入虎穴。这无声的示威等于明白的告诉了他,他家里那只母老虎随时可以了解到他在北京金屋藏娇的丑事。更可怕的是,那个傻娘们儿是个从来就不知道后果俩字怎么写的主儿。上级和检察机关也能随时从这个小婊子那里得到足以判他好几个十年的帐本儿,到那时候那本儿帐可就变成机关枪了,非横着扫倒一大片不可。真要这样儿,连个能替自己说句好话的人都不会有了。他清醒的意识到这个女人他绝对不能惹,也不可能惹得起,为今之计只能和她妥协。

想到这里,他连忙换上了一副笑脸,走到屋里死皮赖脸的攀住胡微微的肩膀儿哄孩子似的拉着长声:“微微,我错了,错了还不行,消消气吧!咱俩之间还不是什么都好商量吗!”胡微微是个聪明人,她也不想真把这个家伙给逼急了。她还年轻,还有大把好日子要过呢。可对于吴圆通的厌烦也她实在是已经无法再克制了,她厌恶的推开了他搂在肩头的手轻蔑的喝道:“拿走你的脏手,你从今以后别想再碰我一下,我真的受够了!”

令人难堪的沉默后,她叹了口气,换上了比较柔和的语调对满脸堆着假笑的吴圆通说道:“这四年来,我贪财,你好色,咱们俩可以说是各取所需。说实在的,你如果兑现了当初的诺言,咱俩好好分手谁都不算吃亏!你现在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以后什么样的好日子没有?可我呢?一旦离开你就连条起码的退路都没了,请看在我跟了你四年的份上,帮帮我吧!求求你了行不行?”吴圆通忽然对胡微微这番话产生了认同感,一想到事情完全可以和平解决,他那股子流氓假仗义的劲儿就又上了头,他也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之后,语调儿里带着少有的诚恳说:“好!既然咱们的缘分尽了,那就好来好散!不过,现在政策变了,落北京户口的事儿是行不通了,除非你能嫁个本地人,否则是真没门儿了。你再想想,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只要别太离谱儿,我都尽量满足你!”胡微微也多少被吴圆通话里所带的那几分真诚所感染,想了一会儿才苦笑着对吴圆通说:“我要你以表哥的名义把我嫁给一个北京人,我不会漫天要价的,只要是年貌相当,大小是个小老板就行!”吴圆通听了半天没接这个话茬儿,他正在心里估计着这件事情的难度。

胡微微看了他一眼,更加坚定了这个信念。为了让吴圆通给她好好的圆了这个梦,她又补充道:“放心,只要这事儿一办成,我决不再为难你。一定立马儿把帐本的影印件还你,而且马上从这套房里搬出去。我在这儿向你保证,我以后要是混好了,也绝不会去找你显白。过不下去了,要饭都离你远远的!”听了她这句话,还不死心,他沉吟着问道:“这事太不靠谱儿了,你还是再换个条件吧!”胡微微主意已定,冷冷的回答:“告诉你,就这么办!否则你搬座金山来也没戏!”

吴圆通这回死心了,他连忙点头应承道:“行,我走之前一定想法儿给你办利索喽,那帐本你最好收好了,一旦露了出了风声儿咱俩都得死!”说完,他站起身就要去拿茶几上的那捆钱,胡微微挡住了他的手用懒洋洋的语调说:“吴主任,那点钱就给小女子留下当个嫁妆吧,说实在的我跟了你那么长时间,知道你还不至于在乎这个数目的,对吗?”

下楼来到了小区里,吴圆通擦着头上的汗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忽然,他发现自己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在副市长的宝座和检察院的硬板凳中他现在可以不去想后者了。他弹了个响指,掏出遥控器打开了那辆银灰色宝马轿车的中控锁,拉开门儿坐了进去。他并没有急于开车,而是琢磨起能够帮自己办这件荒唐事儿的人来。说实在的,这样的人还真不好找。首先,决不能在自己这个圈子里找人,否则那就是在这个特别敏感时期往对手的拳头下送脑袋。也绝对不能找没打过交道的人,那样心里没底。一旦办不利索让胡微微真闹起来就更是后患无穷了。想到这里,他索性捅亮了车顶的小灯,迅速的翻阅着他那两大本总是随车携带的名片册来。

忽然,他象针扎了一针吗啡似的合上了名片册,他意识到要想完成胡微微给自己出的这道难题,就非得求一个人帮忙不可。于是他飞快的拨了一个号码,在和接电话的人寒暄了几句后,他便换了一种近乎于命令的口吻:“老牛,咱们必须马上见个面儿,我有点事儿要跟你聊聊!”说实在的,他对电话那头儿那个叫牛星茫的记者没有一点好感,那家伙贪得无厌的个性使他很看不起。但对于他那花样百出且屡试不爽的坏主意以及他那以各类下层人士与旁门左道之徒为主关系网有时还不得不仰仗一二。好在他很早就对这个贪财好色不讲道义的人保持着很深的戒备。从打两人在一个社交场合认识后,他就一直在和他单线联系,坚持不带他到和自己工作生活有一点关系的圈子里来。“那咱们就凯德华见吧!”牛星茫顺口点了海淀一处档次也颇高,消费也颇高的桑拿。吴圆通这些年来对于钱没什么具体概念,对于这类小打小闹的敲竹杠他向来是不放在心上的,更何况这次还是有求于人呢,他当即就痛快的答应道:“好,我这就过去,咱们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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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凯德华洗浴中心最豪华的vip包房里,吴圆通和牛星茫见了面。瘦小枯干的牛星茫已经要了一套价值三百多块的纯棉浴衣穿在了身上。反正不花他的钱,所以包间的茶几上也早就按他的吩咐摆上了造型别致的大果盘,茶壶里也沏上了他平时绝对喝不起的特级铁观音。这就是牛星茫一贯的风格,那就是与人交往绝对没有不占便宜的时候。吴圆通尽管很看不起他这些小把戏,但这些花费在他看来实在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晒,所以他没露出一点不快来。

两人落坐后,吴圆通从手包里摸出一盒烟往茶几上一甩,装出一副热情的样子说道:“老牛呀,你烟瘾大,尝尝这个!”牛星茫一看不是以往甩给他的软中华,便带着不太领情的神色拿起烟盒来看了看,阴洋怪气的问道:“冬虫夏草?这烟怎么没听说过呀,你们那儿新出的品种吧?”吴圆通看穿了他的心思,哈哈一笑开导他说:“老牛,你这回可走眼了,你别看这烟眼生,一条怎么也得一千五六。地方上净拿它配着大礼送了,所以市面儿上还真不多见呢,你赶快尝尝吧!”听了这番话,牛星茫立即对这种烟刮目相看了,他打着哈哈说:“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不舍得抽了!”吴圆通豪爽的一卜愣脑袋:“抽!尽管抽!我那车的后备箱里专门给你留了一条儿呢!”

在冬虫夏草香烟特有的香味里,吴圆通拐弯摸角儿的对牛星茫说出了胡微微的事儿,但他并没有暴露自己,而是归咎于一个子虚乌有的领导,跟着又给了牛星茫一张胡微微搔首弄姿的近照。牛星茫吸了一口烟,咂么着滋味若有所思的念叨了几句谁也听不清的话。忽然,他抬起头狡诘的问:“老兄,这恐怕不光是给你这个假表妹找个北京婆家这么简单吧?”吴圆通心里一惊,他没想到这小子这么精明,一下子就点到了正题儿上。他故作轻松的斜躺在沙发上,眯缝着眼睛笑了笑没接这个话茬儿。牛星茫是个老于事故的油子,心里有了数也就主动离开了这个话题:“老兄,别看咱北京没什么大能耐的人满街都是,可有一条儿,那就是个儿顶个儿的是真牛叉儿!好歹能当个公司老板,又能真和您那表妹过日子的人,我不敢说没有,可要这么急着去找的话,还真不太容易!”说到这里,他飞快的瞟了吴圆通一眼,一看吴圆通脸上明显的挂上了失望外加不耐烦的样子。他连忙把话锋一转:“不过您也就是找到我了,不是咱老牛自己夸口,到目前为止还真没我办不成的事儿呢!”说到这儿,他换成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看着吴圆通半开玩笑的问道“这事儿要是真办成了,您打算怎么赏我?”吴圆通一见他应承了下来,心里一宽,不觉脱口而出:“真干成了的话,我送你辆二手儿轿车怎么样!”牛星茫一看已经超出了预期的目的,立刻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相儿摆手笑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咱哥俩还能这么办事儿!”吴圆通却没有象平时那样继续和他兜圈子,而是十分严肃的对他说:“老牛,你放心,给我干事儿决不让你吃亏!”说完这句话,他又板起脸带着威胁的口气,一字一顿的嘱咐道“不过你必须把这件事办到实处,绝不能出现哪怕是一点点的差错。要不我的上头一旦怪罪下来,大家就都不好看了!”牛星茫郑重的拍着他那瘦弱的小胸脯子表着态:“放心,我从明儿起什么都不干了,半个月内一定给你办妥!”吴圆通一看这事落了停,连忙从手包里抽出了一个信封啪的扔在桌子上:“我就不陪你了,这钱是我上边的人给你的封口钱,办成办不成都当没发生过!”看着吴圆通起身要走,牛星茫连忙叫住了他:“我说吴主任,要娶你表妹的那个人,总得从你这儿得到点生意上的实惠吧?”吴圆通连连点着头答应道:“这我早就想到了,根据他的行业我尽量从我们市里想办法给找机会吧!”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立刻就有了主意,连忙补充道:“对了,你不是认识的文化人多吗,我们市里最近要搞个文化节,正让咱们驻京办给找文化公司承办呢,怎么不得赚个三四十万呀?你最好把这当个条件吧!”有了这个法宝,牛星茫满意了,他带着一脸献媚的表情竖起了大拇指:“您老兄就是神通广大,拔根汗毛都比我们这些小人物腿粗!”吴圆通到底是财大气粗当惯了领导的人,听了他的奉承话果然很高兴的对牛星茫说:“哪里,哪里!你多呆会儿,我有个急事儿先走了。等会儿我给你在总服务台押点钱,你结完帐,剩下的就打车用吧!”

目送着吴圆通消失在更衣室门口,牛星茫马上换上了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高声叫嚷着让服务生叫来了按摩的女技师,一边闭眼享受着按摩带来的快感,一边在脑海里搜索着可以入闱的对象。终于,一个从相貌到身份都符合要求的人进入了他的视野,他觉得那辆二手轿车很快就要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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