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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成这几天又按照他屡败屡战的信条开始了对命运的又一次冲击。三天前,当他从一个在丽都饭店当服务员的哥们儿那儿得到了一个美籍华人正在向国内中小型公司提供大笔无息贷款的消息后,立马火急火燎的扑了过去。结果不用问,当然是他又上了当。白白交给了人家一万块钱的手续费不算,自打那气宇轩昂的美籍华人给他来了个人间蒸发以后,公安局一连传了他三四回不说,一个二百五警察还一个劲儿怀疑他报的是假案,理由是他没见过这么傻的人。死要面子的孙成事后跟谁都没提,他紧咬牙关自个儿忍了肚子疼。
这天,就在他百无聊赖的在什刹海边上的荷花市场里闲逛时,手机响了起来。刚一接通,宫殿喜焦急的声音就传进了耳朵里:“你在哪儿呢?害我白往你们家跑了好几趟,我还以为你想不开已经找地儿轻生了呢!”孙成是绝对的肉烂嘴不烂,他可不想承认自己在瞎逛,马上夸张的反问:“怎么,你不知道后天两会就召开了吗?”宫殿喜果然中了圈套,狐疑的回答:“知道啊,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孙成一计得逞便得意洋洋起来:“关系大了,我正在什刹海这块儿考察呢,准备人大开会时递个提案,让他们把这里的老旧民房抓紧给推平喽,然后盖一座三百层的摩天大楼…….”宫殿喜气得打断了他的话:“行了,你怎么那么贫呀?我有正经事找你,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孙成抬头看了看天:“干脆,你打一出租车,我也打一出租车,按照国际惯例咱们取个中间地带会晤,怎么样?”宫殿喜那哭笑不得的声音传了过来:“好,那咱们就半个小时之后跟新街口儿那块儿见吧。”孙成当即答应道:“行,正好我饿了,那有一吉野家不错,吃完你买单!”
两人在吉野家快餐店里见了面,孙成根本没给宫殿喜什么说话的机会,先是派去他点了餐,紧接着自己搂着一大碗东坡饭就用最夸张的吃法拼命的往嘴里填起来,一边吃还一边故意大声对宫殿喜嚷:“哥们,真好吃,真是太好吃了!”望着四周的人渐渐的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孙成更加得意,动作更夸张更放肆了。气得宫殿喜在一旁直拽他的袖子:“你怎么跟没吃过饭似的,慢点行不行,又没人跟你抢,你不怕噎死呀?”孙成三下五除二的干完了自己那碗,虚张声势的又去抄宫殿喜因为看他表演还一口没动的牛肉饭,手里比画着,嘴还闲不住:“哥们,再去买一碗直接打包,我今晚上就不用出去踅摸了!”这一下旁边看热闹的闲人再也忍不住了,有些年轻的还哈哈的笑了起来。孙成不以为忤还站起来给大家作了个罗圈揖。
宫殿喜挪过自己那碗饭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他和孙成从小一起长大,对他那点人来疯儿的德行早就了如指掌,所以连劝都懒得再劝他。果不其然,孙成闹够了便坐在他身边儿自我解嘲起来:“你看,我从早上就一个人瞎溜达,想说句话都找不着个熟人儿。好不容易见到了你,一兴奋还就真有点儿控制不住了!”宫殿喜没理他,自顾自的吃完了饭,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说:“本来我想在这里跟你商量点事儿,结果你上来就先演了一小品!”说到这里,宫殿喜推了推眼镜笑眯眯的朝门外一指:“如果你的支付能力没问题的话,咱俩最好换个地方谈,你说呢?”孙成明白宫殿喜一定有要紧事儿,便不再胡闹,点了点头收起了一脸猴相儿。
俩人边走边聊的来到了北太平庄附近的品茗茶楼,在环境幽雅的包间里,宫殿喜白了孙成一眼才开了口:“哥们儿,咱们说正事吧,我一朋友姓牛,是杂志社的记者。他今儿一大早就跑来找我,让我赶紧找你商量一下,他有个大项目要给你!”孙成正大大咧咧的磕着瓜子,一听有大项目立马来了精神:“什么大项目?这姓牛的我认识吗?”宫殿喜点了点头:“你怎么不认识,就上回在国贸那儿我给你介绍的那个!他说对你的印象挺好,所以想把一个地区级城市的大型文化节给你来承办!”孙成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下,猛的一拍桌子:“想起来了,就是两腮无肉,鬼头蛤么眼儿的那孙子!他怎么那么大路子?”宫殿喜笑着:“我叫人家一声哥呢,你别老孙子孙子的。他说要是你能策划好了,这一下你就能净赚个三四十万!”孙成听得眼里放出了光来:“好啊,那就干吧,还等什么呢?”宫殿喜指着自己的脸问孙成:“先别高兴,你看我脸上现在不象开玩笑吧?”孙成双手端起他的脑袋仔细看了看,便伸手去掰他的嘴唇:“我再看看牙口儿!”宫殿喜一把攥住了他的手严肃的说:“我真不跟你开玩笑,人家还有个附加条件呢!”孙成坐回到座位上问:“什么附加条件?”宫殿喜一本正经的告诉他:“办文化节的那个地市的一位领导有个表妹,介绍给你当女朋友,你得先愿意了才行!”孙成糊涂了,摸着脑袋调侃道:“那地方的人怎么这么实在,又给钱赚,又发老婆,这不是让我又娶媳妇又过年吗?”说到这里,他恍然大悟了:“就那头儿的表妹是不是有什么残疾呀?要不就和范德刚那小子一样小时侯得过脑瘫什么的小毛病。”宫殿喜从西服的内兜里拿出一张照片递了过去:“看吧,人家倒是没听说有什么毛病,倒是你那三分钟犯一次的神经病看来是真没好利索。”孙成接过照片一看,胡微微身穿一袭白色的长裙,丰满高挑的身段显露无疑,迷人的脸蛋上一双勾魂摄魄的大眼睛正脉脉含情的盯着自己,一时间愣在那儿了。宫殿喜不失时机的插嘴道:“其实也没别的,这姑娘原来在他们当地人开的一公司上班,这几年在四九城待惯了,就是一心想嫁个北京人。”孙成伸手在照片上弹了一下:“我怎么老觉着这里跟有什么猫腻似的?”宫殿喜也沉吟着:“我也觉着这事儿太扯淡,不怎么靠谱儿。上午那老牛找我的时候,跟老电影里那些反特片里的叛徒似的,我还真挺烦他。只不过这承办文化节的机会实在太诱人了,我这才…..”孙成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你现在就去找那个老牛,想法儿再套套他,争取多打听出点什么来。今儿晚上你叫上德刚,我在他们家那块儿请你们喝酒!”宫殿喜问:“那你现在干什么去?”孙成说:“我找个地方睡一觉!”宫殿喜知道孙成有一遇到大事就钻到桑拿去睡觉的毛病,一想他以往都是一觉醒来就有了主意,就点了点头没去拦他。
俗话说“造化弄人”,孙成之所以这么大了还没结婚,其实也不是没有特殊原因的,首先一点绝对不是象他公开叫嚣的什么“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等等豪言壮语,其实病根完全是在一个叫谢颖娜的女人身上。这谢颖娜初中时和他坐过两年的同桌,尽管他从未向人家表白过什么,可他却一直疯狂的暗恋着人家。那时侯的谢颖娜就已经是北海中学的校花了,而他老人家却经常跟范德刚和宫殿喜一块堆儿在教导处门口罚站,是北海中学最出名的三大活宝之一。他自然不会得到品学兼优的谢颖娜垂青,这一点儿连他自己都很清楚,所以他只敢在心里偷偷的喜欢人家。自打孙成初三辍学以后,这么多年他更是连人家的面儿都没再见过,当然也谈不上有什么故事了。别看孙成生性洒脱,对什么都无所谓,总给人的留下一副天塌了也不在乎的样子,可这件事却怎么也不能放下,以至于三十多了还不想结婚,总幻想着有朝一日大富大贵了好高车驷马的娶回早就已为人妻的谢颖娜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虽然这个不切合实际的想法越来越淡,但时至今日在他的内心深处也还没有完全雪化冰消,成了他一个怎么也解不开的心结儿。
直到前几天,他还保持着经常偷偷的打车到谢颖娜家附近象凭吊古迹似的对着那栋有些破旧的住宅楼出神的毛病。有时候一站就是一个多小时,当然这个秘密连范德刚和宫殿喜这样交情过命的朋友也不知道,只是深深的埋藏在他的心海深处,时至今日他还是没有当面儿见见谢颖娜的勇气。
孙成在知春路一个小桑拿里睡了整整一个下午,傍晚儿才伸着懒腰打车来到了国展后面的七圣路,在他经常扮演醉鬼的淮扬春里和范德刚他们俩一块儿喝起酒来。半斤金六福一下肚儿,孙成的舌头就大了:“你说说,就凭咱们哥三这材料,这会儿每人儿怎么也该有个百八十万的身家了吧,妈的!现在混得连瓶儿茅台都不敢喝!”孙成又进入了状态,大声的抱怨着。范德刚小声的对宫殿喜说:“瞧着吧,这就开锣了!”宫殿喜笑了笑没接这话茬儿,闷头抿了一口酒。孙成真的犯起病来了,端着装有四两多酒的大玻璃杯一饮而尽,满面通红的指着范德刚说:“你,五大三粗的天天开黑车,别干了!跟我开公司去!”说完又抓过旁边宫殿喜的杯子一扬脖儿又灌进去小二两,这回可好,站在那儿象不到翁似的直晃悠,摇晃好一阵儿话头又奔着宫殿喜去了:“你!也没什么出息!三十多了给还人家保洁公司当小头头儿,也趁早儿别干了!咱们开自己的公司去!”范德刚望着孙成一屁股坐下来就趴在了桌上,冲宫殿喜笑道:“你看,都这样了还领咱开公司呢。”宫殿喜点了点头拍着范德刚的后背说:“他说的全是真的,咱们就快开练了!”范德刚这下儿摸不着头脑了,紧盯着宫殿喜问:“怎么个茬儿?”当宫殿喜源源本本的跟他讲了白天的事儿后,范德刚明白了:“行,你还别说,这小子那股折腾劲别人还真没有,这回还兴许就真让他给抄上了!”两人在这儿正聊着呢,孙成那边哇的一声开始吐了起来。吓得他们俩连忙结了帐,架起孙成就往外走。孙成已经醉得不醒人事了,还一边不断的叨唠着什么为朋友两肋插刀啦,什么只要能让大伙儿都过上好日子,娶个柴禾妞儿他也认了之类的豪言壮语。范德刚朝宫殿喜挑了挑大拇指:“这哥们儿从小就有股子流氓假仗义的劲儿,都这样了还琢磨着拉咱俩一把呢!”
很快,宫殿喜瘦弱的小身子板儿就已经让孙成给压得摇摇晃晃的了,就差俩人一块趴地下了。宫殿喜没好气的回答说:“瞧,他这会儿最仗义,一百多斤儿全交给咱俩了!”当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弄到了三环路的马路牙子上时,孙成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只是泪留满面的一个劲儿的喊着一个姓谢的女人。两人分析了半天也没明白他叫得是谁。宫殿喜擦着汗问范德刚:“他这喊谁呢?”范德刚丈二金刚似的把刚在嘴里点着的三根烟分给了宫殿喜一根儿,又往孙成的嘴里塞了一根儿奇怪的回答:“没听说他搞过对象呀?”宫殿喜分析道:“叫那农村老蜜呢吧?”范德刚笑道:“扯淡,那孙子姓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