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狠狠揍在镰首那坚实的脸颊上,发出强烈的响声。
镰首巨大的身躯纹丝不动,头脸也只是略晃了一下。
“你在说什么?”狄斌涨红着脸,左手揪着镰首的衣襟,右手软垂下来,拳头肿大了无力张开。他却浑然不觉那痛楚。“你疯了吗?现在是什么时候?在这样的关头,你为了自己的女人,竟然连这样的话也说出口?”
于润生的脸仍然冰冷,沉默直视着面前的镰首,眼瞳里发出锐利如刀的光芒。
“龙爷去了……齐老四又……”狄斌已是涕泪满面,以吼叫般的声音继续说:“现在就只有我们三兄弟了……你竟然在这种时候说要走?你忘了当年在猴山我们喝过的酒吗?”
镰首垂下头来。“我只是要离开‘大树堂’,我们还是兄弟。”
“那有什么分别?我们就是‘大树堂’啊!”狄斌愤怒得牙齿紧咬。“为了‘大树堂’,你知不知道我干过多少可怕的事情,杀过多少人?你要走,得先问我!我现在就告诉你:不许走!我狄老六不允许!”
“白豆。”于润生把手掌按在狄斌的肩上,狄斌这才稍稍平静下来。
“老五,你再说一次。”于润生双眼仍旧没有离开镰首的脸。“想清楚,再说一次。”
“老大,老六。”镰首别过脸去。“对不起,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去做。你们反对,那么我就只好一个人去。”
于润生闭起了眼睛。
狄斌整个人颓然跪在地上。
镰首皱着眉头,铁青着脸。他开始转身,一步步朝门口走过去。
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踏出门口时,镰首停下来,略略回转了脸。
“祝我成功吧。”他的声音中夹带着哽咽。“不管如何,我还有命的话,必定会回来。我说过:我们还是兄弟。”
第二章空即是色
新年刚过,整个首都内外四周都热闹了起来。
趁着春季天气回暖而从各州县涌来的客商团队,沿着京郊四条主干官道络绎而至,载着人与货物的骡马与车子,犹如血液源源流向首都这个心脏。
首都里的小商户当然也不放过这个机会,纷纷在城外官道旁搭建起简陋的茶寮、酒家和吃店,吸引疲累的旅人进餐歇息。也有商人在路上碰上同行旧识,把车马靠在道旁,互相打探情报,甚至就地展开买卖。京郊顿时像冒起一个个临时的小市集。
即使多年来惯于赶这场春季贸易的老客商,也对今年路上格外的盛况感到讶异,尤其沿途遇上不少陌生的旅团,总有众多带兵刃的汉子随行护卫,看来绝不似是商队。直至接近首都后,他们打探到当地的江湖消息,方才恍然。
一些老经验的客商知道这期间首都必定拥挤,心急得连跟家人团年也放弃,提早十天八天已经抵达,却发现城里所有比较象样的客店旅馆,打从新年以后整个月都给包下来。平日财大气粗、吃香喝辣的商人愤怒地打听过后,全都乖乖不敢吭一声,只有再找差一些的旅舍落脚。
因为他们知道了:把房间统统包下来的,是“丰义隆”。
今春在“丰义隆”首都总行举行的接位大典,是创帮立道以来的最隆重盛事——十六年前,“丰义隆”称霸首都黑道时,虽然也举行过庆典,但当年的“丰义隆”外地势力远远不及今天,加上当时三名“祭酒”新丧,仪式庄严但规模并不大。
这次章帅正式接掌“丰义隆”的庆典,分布六州近百家分行的掌柜都亲自上京道贺及谒见新任“老板”,再加上他们的随行护卫及侍从,宾客数目预计超过两千人。
章帅、蒙真、茅公雷组成“丰义隆”新领导层此一任命,早在去年夏天容玉山“病死”后已宣布;然而为了避讳皇上登极十周岁的庆年,正式的接位典礼延至过年后才举行。
“这几年,‘丰字号’也真的多事呢……”熟悉黑道与私盐消息的客商,在首都的酒家饭馆里聚头时,不免都谈起来。“首先是庞文英,然后又是容玉山……”
“他们也都老了吧?终究都是要交棒的啊……”说话的客商尽量压低了声音。“不过这么快就一个接一个地去,里面总有点‘情节’吧?……”
“听说容祭酒去了后,边陲的一些行子有点动作……”另一人插口说。“不过看现在掌柜们都来朝见,我想都摆平啦。这新任的‘左右祭酒’,看来也不是脓包……”
这消息其他人倒没有听过,邻桌马上又有两个商人靠拢过来打听。那名客商脸有得色,微笑着呷了口酒。
“那么你看……章帅这新老板,压不压得住这两个小子?”
那人耸耸肩表示不知道。“咒军师”章帅道上名头虽响亮,但人们却又数不出他有过什么战绩。
“不过明天的大典……”那人故作神秘地说:“假如发生些什么事情,我是一点也不会惊奇……”
众人又聊了一阵子,话题渐渐又回到生意上。
“今年进货贵得多了。天杀的,这趟不用赔本我就心满意足。”
“对呢,尤其木材铜铁都没得做了,南方的价钱给抬得又高,不知道搞什么鬼……”
其中一个客商突然拍了拍桌面。
“对了,上次这样涨价,我还跟着老爹走……就是在叛乱之前……”
众人的脸色随即变了,也都噤声不语。毕竟是在森严的首都,这些事情最好不要谈。谁知道哪一张桌子坐了“铁血卫”的密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