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这样可怕。”花雀五苦笑点头,又呷了口酒。
背叛于润生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自从决定了之后,花雀五每晚都睡不好。原本以为过了今天,于润生失去镰首这条右臂,自己可以安心一点,没料到茅公雷竟然失败而回。花雀五心里暗地在咒骂他无能。
“但这样一来,章帅也暴露了他的心思。”茅公雷抓起桌子上的箭。“他根本容不下我们。”
“即使没有发生今天的事情,这一点我早就知道。”蒙真说。“章帅就是这样的人。”
他说着时露出微笑。虽然今天差点被射杀,蒙真的脸上却找不到一丝愤怒。
“大哥,你决定要怎么做?”
蒙真抚摸着胡须,蓝眼睛里透出只有于润生堪比的异采瞳光。
“等那些分行掌柜都离开了京都。我不要借助他们任何人,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们自己可以摆平这件事情。”蒙真握住一只拳头。“现在开始筹备集结所有直系的人马。这次刺杀,我正好可以利用它,令容玉山留下的各路部下归心,另外再加上‘三十铺’的全体兵力。用十倍的数量压倒他们,这样才能够尽量减少我们的折损。只要一举取胜,乘着那股信心士气,章帅在我们面前也只是一只蚂蚁。”
茅公雷听得热血沸腾,站了起来,双手不自觉用力,把那枚铁箭拗弯了。
“春天结束前,我们把‘大树堂’夷为平地。”
“大树堂京都店”的四周都满布了守护的汉子。光天化日的武昌坊大街之上,他们当然都不能佩兵刃,但狄斌在筹建药店之时,早已在四边的外墙设计了许多收藏兵械的暗格,守卫们只要发觉有异,随时都可以武装起来。
店后的院子有一半划作马厩,共可容纳十五匹马,另有一辆镶有铁板的马车随时备用。镰首和狄斌在这儿下了马,在部下们护卫下匆匆进入店后的仓库。
“快!拿刀创药来!”狄斌紧张地呼喝着,一边硬把镰首按到椅子上。
“白豆,别这样,我没事。”镰首微笑坐了下来,表情显得轻松,可是谁都看得出他的姿态流露出罕有的疲倦。
镰首环视仓库,这才看见另一头的李兰。她手里抱着他最小的女儿,于阿狗、黑子跟其他孩子也都围着她。
“嫂嫂……”镰首一脸歉意地站了起来,狄斌又再把他按下去。
“五叔叔不要起来。”李兰把女孩放下走了过来,孩子们就像一群小鸭般跟在后头。“你没打紧吧?”
镰首叹息着摇头。他看见李兰的脸上溢满了焦虑不安,突然放弃了家园移到这儿来,她当然知道是什么一回事。镰首低下头不敢看她。
部下把药物拿来时,狄斌早把镰首的衣袖割开。他先用一块布压在伤口旁,才慢慢把那柄飞刀拔出来,镰首没有皱一皱眉。
狄斌用那块布压住伤口好一会,确定血已经流得慢了,这才移开,把药粉仔细撒下。
“嫂嫂……”镰首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却又觉得自己没有说这些话的资格。这时他感到右边的尾指被人抓住了。
是黑子。他握住那只手指,圆滚滚的眼睛瞧着父亲的脸。镰首朝儿子报以微笑。
“我也来。”班坦加蹲在镰首身前,同时替他治理大腿的刀伤。
“嫂子,没有事的。”狄斌一边包扎镰首的肩头,一边说。“五哥回来了,就没有人能够伤害我们。”
李兰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有两个孩子看见血就哭了,她蹲身把他们都抱住,用身体挡着他们的视线,轻轻拍着他们的背项,哭声变小了。
三名部下匆匆过来,协助李兰把孩子们抱到另一处。只有黑子仍然握着镰首的手,留在他的身旁。看见鲜血淋漓的刀口,这个孩子却没有害怕。
于阿狗比黑子还要大,也早就看过死人,可是看见镰首的伤口,也不禁被吓得脸色苍白。然而看见黑子那样勇敢,他强忍着没有哭,但也跟随着妈妈远远走开。
这时附近几个部下都站直了。镰首抬头,看见到来的于润生。
“老大……”镰首站了起来,也不顾班坦加还在包扎他的大腿。
于润生的脸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瞧着镰首不发一言。
“老大……”镰首低下头来。
“老大,他已经回来了……”狄斌手挽着镰首的臂胳。“你就别恼他吧……”
“我像在恼他吗?”于润生伸出手来,搭在镰首没有受伤的那边肩头。“我从来没有答应让你退出‘大树堂’啊。只要你仍然叫‘老大’,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再说。”
狄斌松了一口气,笑着看看镰首,又看看于润生。
——就算到了最后只剩下我们三个人,“大树堂”仍然存在……
“而且你令我很骄傲呢。”于润生继续说。“以你一个人的力量,几乎就把整个形势改变了。有个这样的弟弟,是我的光荣。很可惜,只差了一点点……”
“他们早就预备了对付我的方法。”镰首压低了声音。“老大,我恐怕消息走漏了,‘大树堂’里……”
“我知道。”于润生没有显出意外的表情。他瞧了瞧狄斌。“花雀五,他已经倒向蒙真那边。这是当然的事,江五从来都不笨。”
“接下来……”狄斌的笑容消失了。“会演变成怎样?”
“蒙真必定倾尽力量来攻打我们。”于润生放开了镰首的肩头,双手负在背后。“就算他知道是章帅的计谋也没有办法。这样给公然行刺,他不来讨这个仇,‘丰义隆’里再没有人会服他这个新任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