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方的先锋始终仍未接近。
彭仕龙在纳闷。侦察兵并未发现对方有结营立寨的迹象,那么今天的交锋势在必行。拖延战事虽然令我方不安,但对于主动来犯的乱军影响更大……
——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风中隐隐传来锣鼓喧嚣的声音,接着是一曲万人的合唱。唱词当然不可能听得出来,可是仍能辨出那圆转细微的南方音律,乱军阵中似乎在举行什么重大仪式。
“哈哈,是在阵前祈求神鬼庇佑吗?”骆大祖讪笑。“太迟啦!”
前锋军的传令兵突然到来帅阵。
“元帅!我们看见乱军有三骑使者,正朝这边过来!”传令兵边喘着气说。
“恐防有诈!”骆大祖高呼。
“只是三骑,能使什么诈?”彭仕龙平静地说。我方堂堂皇师,兼且兵力倍于敌人,假如竟不敢接见三骑来使,只会助长对方的士气。
尽管口里这样说,彭仕龙仍是非常谨慎,先令三十名卫兵拿大盾在前方和左右筑起一道移动的护墙,这才亲自在阵中前移,到达前锋军阵的最后头即行停下。另有一支已上好箭矢的强弩兵,守在这盾阵的前头,随时射击到来的使者。
三骑使者并未下马,停在皇军前锋线仅十步之外,与彭仕龙相距不过四、五十步——当然中间隔了许多剑拔弩张的人马。
中间一骑上的是个穿戴着轻甲的中年军官,看那战甲的质材和佩饰,军阶显然不低,必就是使者之首。左右两骑皆是身高肩广的壮士,三人都没有兵器,只有右面那骑,手上高举一面黑色旌旗,上面织满了十四南藩的家纹。
不知怎地,彭仕龙觉得那军官有点眼熟,但因距离太远而无法辨认。
“我方诸位藩王终日忧心国事,眼见朝政日衰,深知乃奸佞所致;为清扫君侧,不得已起兵勤王……”那军官循例覆述南藩的讨檄文告。“……今与贵师会猎于鹿野原,我军统帅命末将前来,与彭大元帅见礼,以合自古‘先礼后兵’之风。”
——所谓“会猎”,当然是会战的委婉之词。
“末将又替我方元帅传话:望彭大元帅以社稷苍生为念,退兵让道予我军;若能悔悟,加盟我等勤王之行列,更是万幸。”军官气量甚足,每句呼声彭仕龙皆清晰可闻。
这套说话早在意料之内。彭仕龙也懒得亲自回应,只是朝嗓门最大的骆大祖招招手。
“尔等擅自聚兵作乱,心中岂有王道?遭遇我堂堂王师,竟还敢求让路?如速退还本籍,解甲归田,朝廷尚可从轻发落!滚回去吧!”骆大祖得意地高喊。最后那突兀的一句,当然是他自己加上去的。彭仕龙听了也不禁失笑,其他参谋却已忍不住哄笑起来。
这当然也是预料之内的回答。那军官只是微笑着又喊:“末将离开了一段日子,想不到今日北陆将士里,只余下这等粗鄙之人!”
彭仕龙和杨逊皆听出话中似有玄机。
杨逊立时接口:“贵师统帅是何名讳?我军尚未得闻!”
那军官咧齿笑了。
“我军刚才停驻良久,正是举行登台拜帅之礼。延误多时,尚请见谅!”
彭仕龙愕然。竟在会战的阵前方才正式拜帅,这可是千古未闻的奇事。
——这样大胆行事,只为了把元帅的身分保密,必定有古怪……
他透过盾阵的空隙,再次细看那名军官。确实在哪儿见过他……
回忆场面在彭仕龙脑中飞快转过。突然停在某一天……
——是那天……我奉伦公公命令去接收帅印那天……
彭仕龙的战甲之下,蓦然冷汗淋漓。
——他是……管尝!
“我元帅名讳,诸位早已听闻!”管尝特意再提高音量,好使皇军整个先锋阵的将士都听得见:
“‘无敌虎将’陆英风元帅是也!”
齐楚与从漂城带来的二十名部下正要步入“丰义隆总行”正门时,被守在门前的护卫拦阻。
齐楚怒然瞪视那些护卫。对方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说:“他们进不得。”
齐楚虽然知道如今“大树堂”的人马都只能龟缩在武昌坊内,但仍然非常小心——毕竟被镰首这样的怪物盯上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每次出外他都要带着这许多人马,否则那感觉就像没有穿衣服走在街上一样。
可是现在他只得顺从。“你们都等在这儿。”他再也没看那些守门护卫一眼,径直就走进门里。
正堂之内,章帅依旧安坐于他钟爱的那把交椅上闭目养神,左右两旁各有十五名壮硕的守卫。“咒军师”过去从来没有摆过如此大的架势,但今天的他已不是从前经常藏在阴影之下的“六祭酒”。
齐楚连招呼也没有打一个,直接就朝章帅喝问:“怎么到了现在,于润生还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