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弋爬上石壁,轻轻探手摸索着坑洞里的构造,里面有许多细丝,分别勾住长匣底部,如果照少年所说,恐怕只要一拉动就会发生可怕的事。
她又看了看长匣本身。就像一块浑然天成的精钢,没有锁扣,连接缝也找不出来,根本别指望打开。朱弋奇道:“这就是你主人口中的匣子?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块精钢啊。”
少年说:“它是空心的,上面还有字,不过我不认得。”
朱弋说:“实在太暗了,根本看不清楚。”边说边凑近,凝神找了半晌,才发现匣子上确实有一行字体,不过写的什么,就完全不得而知了。她伸出手去一点点地摸,想靠触觉来读出内容,不料单靠另一只手无法承受全身重量,加上脚底一滑,生生从半空掉下来。好在朱弋机灵,及时抠住石壁缓了一缓,虽然没有摔掉小命,两只手却血肉模糊了。
小四心痛道:“朱弋让我去吧,我爬山还行。”
朱弋说:“你上去没用啊,我感觉那些字似乎是末阑的古文字,你去了也不会认得。”
小四无法,只好看她再爬上去,朱弋试了试,确认够稳后,伸出手去继续“摸读”匣上文字。
令人疑惑的事情发生了,她摸的那些字原先是凸起的阳文刻法,被摸过后就变成了凹进去的阴文刻法。朱弋心中称奇,凑近仔细看来,借着洞壁的淡淡荧光,她分辨出沾有血迹的地方凹下,没有血迹的仍是凸起状。
这样说来关键在于自己满手的血么?她翻过手掌看一眼,小四在下面问:“朱弋,你还好吧?”
那少年问:“究竟写的什么?”
朱弋又费力摸了一阵,摇头说:“不行,太暗了,光是摸摸不出来,除非弄得更亮些。”她掏出怀中水壶,假装饮水的样子,暗中含了一口水在嘴里,背对着下面少年吐在那些字上,被冲刷掉了血迹的字迹再度从凹下变凸起,朱弋心中有了定数,不动声色爬回地面。
少年问:“怎样?”
朱弋说:“下次再来吧,带些火石,看来取匣子这事急不得。”
少年淡然说:“你看不清,我能看清,我去把那些字照抄下来,你翻译就是了。”说罢悄然一跃,如鸟雀轻盈停在半壁。
小四赶紧抓住朱弋的手说:“都是我太笨了,想不到这个法子,本来就该由我去爬,把字记下来告诉你的——手很痛吧?”
朱弋笑一笑,她其实早已将阳文阴文两种文字都记在心中,那样说不过是骗这少年的权宜之计而已。
少年落回地面,递过来一片从衣服上撕下的碎布,上面字迹俨然是用血写成。朱弋看他右手食指殷红,心里一跳,说:“你、你何必弄破手,不知道疼吗?下次不要了!”
她担心的是他也用沾了血的手去一抹,就会看到真相,少年却理解成了别的意思,低了头淡淡说:“没什么。”
语气中有一丝几人都没有察觉到的甘意。
朱弋为了掩饰一闪而逝的心虚,先撕下一条红纱去把他的手指裹了,才接过那片碎布端详,上面的内容她当然是知道的,所以只看一眼就开口:“你说得没错,这匣子里的东西看来确实贵重,竟然要末阑皇室世代驻守于此看护它,恐怕是什么圣物吧。”
少年问:“难道没说是什么东西?”
朱弋说:“没有……不过你的主人想来应该知道,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地要你来拿。”
少年沉思半晌,看来此行并没有什么实质进展,于是说:“那么回去吧。”
朱弋答应一声,刚迈出一步就头重脚轻地倒了下去。小四吓得不轻,抱着她大呼小叫,少年却冷静得多,说:“你好几顿没有吃了。”
朱弋有气无力地安慰小四:“是啦,我只是太饿而已……”
少年蹲下,探手进朱弋怀里,在朱弋的惊叫声中拽出那大半个馕饼,“你若还想活着走出去就吃了。”朱弋瞪了他一眼:“若是在克孜戈尔你敢把手伸到……”她不好意思说出胸部这词,只好恨声说,“我家人一定剁了你!”
不知道少年是没有明白还是不想理会她的话,他只一味地拿着饼平静地问:“你为何就是不愿吃?你可知道许多人为了抢夺它丢掉了性命?”
朱弋没好气道:“我还撑得住,唯一的口粮,怎么也要把它留到最要紧的时候再吃!”
少年沉忖片刻,把大半个饼包好还给她,又拿出一个来说:“这里还有一块,给你留到最要紧的时候吃。”
朱弋诧异了半晌,忍不住软声下来,“可是,你明天就要挨饿。”
少年说:“你不也饿了一天一夜?”说完就站起来走向狭缝,自然而然并无其他情绪流露。
朱弋咬着下唇,静静叹了口气,眼下这一切能够怨谁,天命吗?一线渺茫生机,一丝人情冷暖,全都维系在一个饼上。小四拧开水壶盖子,体贴地递过来,朱弋在哽噎中吞咽着复杂心情,泪水像时间,虽然只是模糊的薄薄一层,可是却隔绝割离了自身和外界,视线透不过去,看不到眼前人的脸,看不到下一刻的命运。
就当一切是梦,只是梦中的人和做梦的人都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半个饼吃完,朱弋又一次认命,也又一次想得更通透,她平静了许多,抬起头来问:“我们走吧……谢谢你、你,你叫什么名字?我还没有问过你。”
少年说:“你问过,那次我不想回答而已。”
朱弋笑了笑:“对。”
少年顿一下,说:“我叫燕非。”
“是你主人起的名字?听起来还不错。”
少年望着朱弋,目光幽然,“是我母亲。”
朱弋愕然,是了,任何人都是有母亲的,何况他还说过自己有同宗兄弟,那自然该是一个大家庭才对,这个人背后不知道是一个怎样的故事,想来应该不会比她幸运,“她为什么要叫你燕非?有什么来历?”
“没有来历……那你为什么叫朱弋?”
“朱弋,就是红色的箭咯。”
“红色的箭……”看来他在想象方面能力远不如生存,这时山体一阵轰鸣,三人同时警醒,朱弋说:“该不会,山又开始移动了吧?”
那叫燕非的少年说:“是。”顿一顿,又说,“可是以往的移动都不曾波及到这个洞,这次……”
他猛地拉起朱弋和小四,果断说:“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