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难醒,兰吉儿已经叫了几个起儿,锦荣还赖在床上做梦呢。直到她从隐约听到的几个词里,想起来红厢会的事情,早已日上三竿。哪里还顾得上穿什么带什么,就是这样,也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出了门。
他们出门的时候,红厢会就已经开始了,无论如何,比试美色的兰卿争夺锦荣是赶不上了。喜顺儿快马加鞭,还抄了近路,想着是穿过隆福寺大街,几十步的街道,就可以直接从胡同里插过去,省的还要绕过大半条街了。
“啊!”
雪倩猛的大叫一声。正在转念之间的喜顺儿一抬头,就看见一辆车从马家胡同直冲了出来,两辆车的速度都很快,再想躲避是来不及了。喜顺儿怕马车冲进人群里,急声道:“主子。扶稳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跳下车,大喝一声:“开。”双手紧紧的抓住缰绳,两脚生生陷入地面。两匹骏马抬起前蹄,角力之间,马唇和喜顺儿的虎口都迸裂了。
停稳了车马,喜顺儿快速的在身上蹭了下血迹,才挑开车帘。锦荣和雪倩的手还抓着两侧的车窗,两个人花容失色,喜顺儿又急又恼,反倒没了刚才的冷静。结结巴巴的问道:“主,主子,没,没事吧。是,是。”
“我没事,你的手流血了。”锦荣还紧紧抓着车窗,用力的摇摇头。喜顺儿一看挑帘的手,虎口上的血因为伤口被撑开流的更快了。他急忙换了另一只手,另一只手也在流血,喜顺儿有些局促,不安的看看锦荣,看看自己的手。锦荣松开车窗,接过车帘,对雪倩说:“下车吧。”
雪倩点点头,站起来,腿一软,又跌坐了回去。车厢并不算大,锦荣回过身,伸手去扶她。雪倩抬头看见锦荣的手,吓得再一次坐了回去。车厢不大,也不高,锦荣只能弯腰站在门口,一只手托着车帘,还有一只手递给雪倩,这姿势并不舒服。
喜顺儿轻咳一声,吸引了雪倩的注意力,他点点头。雪倩才一手用力抓着车窗,一手虚搭在锦荣的手上,站了起来。喜顺儿早就放好了脚凳,他双手都有伤,直接抓住车辕,让雪倩和锦荣扶着他的肩膀下了车。
锦荣已经回过神来,掏出帕子递给雪倩,雪倩一愣。锦荣看了一眼喜顺儿的双手,雪倩这才会意,急忙也掏出了自己的手帕,就要给喜顺儿包裹伤口。喜顺儿脸一红,躲了一下。他偷眼瞟到锦荣在看着他,低下头,脸更加红了。
雪倩被喜顺儿无意间的一躲,转移了注意力,这个时候又回复了泼辣好强的本性。顾不上是在大街上,男女授受不亲。一把抓过喜顺儿的手,二话不说就把手帕包在了他的伤口上,还故意紧了一下,勒的喜顺儿直呲牙。
展眉一笑,锦荣想看看对方有没有事,回头去找另一辆马车。就看不远处那辆马车也停了下来,旁边的两个黑衣大汉,其中一个大胡子单膝点地,另一个尖瘦脸的,正帮忙扶一位身穿青色长衫,褐色大襟坎肩儿的华衣公子下车。
青衫公子哆里哆嗦的踩了好几下,半跪着的大胡子一把抓住青衫公子的脚,放在了自己腿上。青衫公子身子一晃,在尖脸的搀扶下,才把另外一条腿拖了下来。尖脸的一看青衫公子双脚落地,就急忙松开手,转身又站到了车前。青衫公子踉跄着乍开双臂,锦荣就觉得眼前一道白光晃过,本能的闭上了眼睛。等他扶在旁边的石墩子上,锦荣才看清楚,是青衫公子手上硕大的金刚钻戒面在反光。
再看那辆马车旁边,一个身穿亮红色长衫,同色滚金边坎肩儿的年轻公子也在两个大汉的搀扶下下了车。这次那个尖瘦脸没有走开,就那样一直举着胳膊让红衣公子扶着。
大胡子还没站起来,就听旁边的老头儿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着:“怎么会这样,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原来是那辆马车改变了方向,直冲向了路边的摊子。路边一片狼藉,连着到了好几家,这个老头儿的瓷器摊子最惨。不但被冲倒了,还被马车碾过散落了一地的碎片。
“臭乞丐,还不滚开。”尖瘦脸大声呵斥。
“黑格。”红衣公子声音不大,尖瘦脸顿时收了声。“为这点小事当街争吵,像什么话?”
“滚。”大胡子闻言,举起马鞭作势要打,那老头儿吓的不敢再出声,又不想就这样离开,瑟缩在角落里。大胡子不再理那老头儿,转身大声吼道:“什么人竟敢冲撞咱们爷的车马。不想活了。”
“明明是你们从胡同里面冲出来的。撞了人家的摊子还想耍赖。”喜顺儿还在想如何应答,雪倩已经冲口而出。她刚才就坐在左边的车窗旁边,事情经过她看得清清楚楚。
大胡子愣了一下,眼睛飞快的向后一瞟,在他主子面前他哪里肯承认是他的错,让主子受了惊。喝道:“闭嘴!”
锦荣和雪倩不认识这红衣青衫的两位公子,喜顺儿却是认识的。红衣公子是当今圣上雍正的第四子,宝亲王弘历。那个青衫公子也不是常人,他是庄亲王允禄的世子,弘普。大胡子的是宝亲王的贴身侍卫黑牧,尖瘦脸的是他的弟弟黑格,在京城王府侍卫中,最是心黑手狠,仗势欺人的。
“主子……”喜顺儿刚要说什么,就被锦荣阻止了。他走到锦荣身边又要劝阻,锦荣瞪了喜顺儿一眼不让他说话。
“嘴长在我身上,比不比由不得你。”雪倩看锦荣不阻止自己说话,也端出了王府丫鬟的架子。“你封得住我的嘴,封不住世人的眼,刚才的事情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的。快赔了这一溜儿摊子的钱,咱们各走各的。”
“哪来的野丫头。敢这么跟咱们说话。”黑牧说着欺上前一步,在雪倩面前晃了晃手里的鞭子。喜顺儿眉头一皱,往前跨了一步,站在了锦荣的侧前面。
“哼,看你那架势,还是我们的错了。”锦荣冷笑道:“雪倩,你快到那铺子里寻些材料,做个特别的汤品,给这几位爷赔罪。”
“主子,不知道您要奴婢做的是什么汤啊?”雪倩问道。
“这汤啊可就讲究了,说起来繁琐不堪。”锦荣直视着大胡子,黑牧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又不肯输了阵势,回头去看弘历,只好任由她说下去。锦荣也不停嘴,说道:“倒是有首打油诗颇得要点,你可记好了。曲蟮裹上辣椒面儿,钱串子去掉金刚钻儿,过街儿滚油烫三烫,鼻涕虫儿开锅往里放。”
雪倩是王府的家生子,自幼长在王府里,虽不比小姐金贵,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只知道这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道锦荣说的是什么,看旁人也都愣着,眼珠子一转,接道:“那这汤叫什么名字呢?”
相比兰吉儿的持重,雪倩的寸步不让更和锦荣的性子。两人配合的确很默契。锦荣轻轻一笑,转头去看一直不语的红衣公子说:“四位大人汤。”
围观的人多是过往百姓,这俚语说的四样东西,自是耳熟能详。稍有些机灵的,顿时哄堂大笑。再有些略一想想,或是要人点拨的,随即也跟着起哄,笑声此起彼伏。
倒是那两个公子一看就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弘普看黑格面有难色,侧过身用扇子指指耳朵。黑格犹疑了一下,凑近弘普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就知道钱串子,就是蜈蚣。”
弘普听这话就要发作,转念偷眼观察弘历的表情,看弘历听到这话,面色阴沉。弘普嘴角牵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不是个吃亏的主儿,有这位爷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乐于不强出头。想到这里,索性闭上嘴不说话了。
弘历一声冷哼,黑牧领命。
黑格的声音不大,可黑牧毕竟是练武之人,又着意倾听。他的性子本就狂妄,又有主子撑腰。也不管是不是在大街上,手中鞭子一扬,对着锦荣的头,劈头盖脑的打了下去。喜顺儿见状急忙撞开了锦荣,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鞭子,鲜血顿时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
谜底:曲蟮,蚯蚓。钱串子,蜈蚣。过街,土鳖。鼻涕虫,蛞蝓。
四者皆可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