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慌得厉害,只在门上轻轻敲了一下,吴双日的手指就再也落不下去了。
父母过世,亲戚们还都不如陆大道那个扒手头目来得可爱,对于吴双日这个江湖上飘了三年、吃了数不尽的苦头的小扒手来说,这间房子和它的主人就是他唯一心灵的归宿了。
虽然当初与那位教授他刀法的老人只相处了三天,但那却是吴双日失去父母后所有过的最快乐的时光。
在他的印象里,老人手把手指点他下刀的角度时,像极了父亲握着他的手去切生日蛋糕的情景;在吃老人烤出来的羊肉串时,总有一股子母亲煎出来的鸡蛋的味道……
可是,已经过去了三年,那个每每在难过的时候会出现在吴双日脑海里的慈祥的老人、那个被他一厢情愿地当作师父的老人,还会记得他么?还会像当初一样的怜爱他、摸他的脑袋么?
“操……吴双日啊吴双日,你可也是奔着20岁使劲儿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没出息?他就是不像从前那样对你好了,可不也还是你的师父么?”看着地面上一块碎玻璃片上映出的自己的身影,吴双日翕动着嘴唇,嘀嘀咕咕地给自己打了打气。
半晌,他终于鼓起勇气,可刚要继续敲门时,门却被打开了!
“啊……你是?”
开门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他坐在轮椅上,搭在膝盖上的一只手又瘦又黑,上面还长满了老人斑。
看到老人那双精光熠熠的、与憔悴的面容格格不入的眼睛,读出那透目而出的目光里包含着的激动和一丝犹豫,吴双日张了张嘴,只感到嗓子眼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啊啊’地哼哼了两声,鼻子一酸,眼泪‘哗’地流了出来。
“你……这……老头,不认识……我了?我是三年前到柳湾打秋风的那个小偷啊!被……被矿工暴打了一顿的那个啊!”吴双日一边笑一边流着眼泪,呜咽着说出的话里,除了尾音的那个‘啊’字,其余的都含糊不清。
他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三年前那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会落得个坐轮椅的下场?为什么从前拿着刀片为他示范用刀要领的那只强壮、有力的右手会变得像朽木一样干瘪骇人?
难道说好人真的没好报么?
吴双日不敢再面对老人,他挤开门缝进到了屋里。
关上了房门,他走到了轮椅后面,伸手轻轻拍了拍老人的肩膀。
这是他第一次拍师父的肩膀,手上传来的感觉就像当年老人抚摸他的脑袋时一样的温暖。只是当初老人的手是坚定有力的,而现在他吴双日的手却在颤抖。
“没想到……没想到啊,还能在看到你……”老人没有转头去看吴双日,也不知是同样因为激动不敢去看,还是因为已经病到了无法转身的地步。
“老头啊,你怎么病了?”吴双日推把轮椅推到了窗口。
外面是一个菜市场,正有不少矿区局面在买菜,想是在为晚饭做准备。
“人老了,都要生病的。”一句话说道半途时哽咽了一下,显然,老人的情绪也确实很激动。
已经收住了泪水的双眼,盯在窗外市场上几个光着膀子斜叼着烟的青年身上,“好人没好报啊……”
“扯淡!”老人的语气变得坚定而有力,“我什么时候是好人了?”
“要是你没教我用刀,说不定我就饿死了……屋子里的摆设还和从前一样啊,你个老家伙就不会改变一下?看,窗台上这堆兽皮、胶皮的,可不就是当初我摆弄过的那些么?”说到伤心处,吴双日连忙转移了话题,差点再一次冲出眼眶的泪水终于被他强忍住了。
老人点了点头,“小家伙,你现在也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了。怎么着?混出头了?”
“嘿嘿……”吴双日笑得很假,可他并没有对老人说谎,“我啊,惹上了得罪不起的人,那个扒手头目陆大道可能也在找我呢……本来想跑路到你这里藏几天,没想到你还病了!唉……我就发发好心,照顾你一……”
“惹麻烦了?”老人打断了吴双日的话,吃力地扳着轮椅的轮子往一旁挪了挪,目光看像吴双日问道:“什么麻烦?”
“也没啥!”吴双日故作潇洒地走到沙发上坐了下去,在茶几下面翻出两个杯子,一边从茶叶桶里往出取茶叶,一面说:“偷一个大人物的时候失手了,我怕他们报复,就跑出来了。”
老人盯着吴双日瞧了半天,直到听见他往杯子里倒水的‘哗哗’声,这才开口问道:“偷的谁啊?”
“说了你也不认识。”吴双日冲着老人一晃脑袋,“开赌场的‘赤秃子’,还有什么王乾元……还是什么王千元的后人,都是太原城里出名的人物,不在柳湾混的。”说完,他自认为幽默地‘嘿嘿’笑了两声。
“哟呵……啧啧!王乾元……阎锡山的旧部啊!那王家的后人大概算得上个人物……”
出乎吴双日意料的是,老人竟然知道王家的存在!
“你知道他们?”
面对吴双日的疑问,老人笑而不答。半晌,吊够了吴双日的胃口,他又反问道:“你说,好人会那些耍刀子、掏腰包的手段么?”
吴双日一愣,顿时又反应了过来,“你以前也出来混过?”
老人没接他的话,正了正声色,继续问道:“娃娃,你现在是无父无母、无牵无挂了对吧?”
吴双日不明白老人这么问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拿起一杯沏好了的茶递给了他,又坐回了沙发上。
“王家的势力不小,虽然你跑出山西去他们就未必能找得到你,可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啊……我要是没得这骨癌,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