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线·曲线

黄氏春秋

第一章引子(修改稿)

“下面我们还是按程序对春江县委书记人选进行表决吧，同意东方白的请举手！”市委书记魏涛边说边举起了右手。这会对面墙上挂钟的时针正指向22点，这是魏涛的习惯，再棘手的问题，到这个时候也要拍板了。尽管刚才对春江的书记人选大家还有一番热烈的讨论，但这时在座的常委们却都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看着大家如此步调一致，市长曲一凡无奈地笑笑，也跟着举起了手。“好，全票通过。马主任做好记录，市委办连夜行文。明天上午我和曲市长都参加跟东方的任职谈话。没问题吧，老曲？”“没问题”，曲一凡依然笑着说，“只是正清市长的大桥建设协调会要推一下了。”“没关系，我们等市长有空再召集。”常务副市长周正清闻声也立马表态。“那就散会，马主任是不是给各位领导安排了夜宵啊！”“已经安排了，一招二楼，小吃、中餐、火锅，各位领导随意。”“那好，老曲，老刘，老邢，陪我吃点小吃吧，咱们把明天的任职谈话再合计合计。”“你们合计吧，我和正清还要赶个场子，招商局引进了个什么摩根财团，今晚招待人家的首席代表，老闵说人家财力雄厚，来头大，要我们无论如何要露一面，否则放跑了财神还要怪我们呢。再说谈话主要是你们书记唱主角，我到时作陪敲边鼓就行了。”“好你个市长大人，你就不是市委的书记了（注：现行体制，市长都挂着市委副书记）？不过，招商引资是大事，你们去腐败吧，任职谈话这种敲边鼓的事就由我们书记来做喽。但你明天一定要来喔，东方白放下去可是一方诸侯了，你市长大人可不能撒手不管哟！”“那是，那是，明天你们这边人齐了给个电话我就立马过来，你大班长布置的任务谁敢含糊？”曲一凡边说边给周正清使个眼色就往外走，周正清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就走了。魏涛看看刘雨声和邢立法摇着头说，“咱们也走吧”，然后他们三个才依次走出了这间在江北市最为神圣的常委会议室，接着其他常委才一个一个的走出会议室。

说“依次”和“一个一个”，那是有讲究的。每次开会前，一定都是其他常委先到，然后，才是市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邢立法，接着才是党群副书记刘雨声，再接着才是市委副书记市长曲一凡，市委书记魏涛同志一定是最后落座的。而散会后，一般是要魏书记先走，再曲市长，再刘副书记、邢副书记，然后才是其他常委，而且其他常委出门的先后顺序又基本上与省委批复的中共北江市常务委员会任命文件上的姓名排序一致。对此，一般人可能不明就里，身在其中的各位领导却是瞎子吃汤圆――心里有数的，尤其魏涛书记，那是非常在乎这个序的。说他在乎，也并非因为他是书记，想要突出自己；主要还是因为他此前一直在省委办公厅工作，从一般秘书一直做到副秘书长，耳濡目染地形成了一种信念，那就是层次越高的领导往往越注意，越在乎这个序。在他看来，说话做事知不知道依次按序，那简直就是一个领导干部特别是高级领导干部能否找准自己的位置，是否走向成熟的标志。可偏偏曲市长有时候就那么“轴”，像今天这样，一散会他就率先离开会议室的举动显然是有违次序的，搞得魏书记心理不爽不说，也让周副市长颇为尴尬。

等常委们一个个走了，马程起才叫来各位书记的跟班秘书把书记们座前的文件夹和茶杯收拾走。这也是惯例，每次开完会，其他常委都会把自己座前的东西――文件杯子之类的收拾走，而书记们则是甩着空手就走的，他们的东西都由各自的跟班秘书来收拾。“马头，今天的人事安排是不是平地起波澜了，我听刘书记会前嘀咕，怕有一番较量呢？”说这话的是党群书记的秘书小单。“嗯，邢书记似乎也有些担心。哎，马头，到底怎么样了？”纪委书记的秘书小张也接着问。“闭上你们的臭嘴，书记常委领导们的认识什么时候都是高度一致的，你们呆会就等着好好敲东方吧。”马程起边说边把门带上，没锁，因为内勤马上就要来搞清洁卫生，这也是惯例，常委会议室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干干净净。

“太好了，领导们不会再有事了吧，东方终于修成正果了，晚上哥几个是该好好乐乐”，小单兴高采烈地说。“还是都跟老板打个招呼吧，省得呆会有事了又手忙脚乱，鸡飞狗跳的”，魏书记的秘书丁正老成地说。“怎么说，说什么？领导还没谈话，文件还没下发，你敢说让东方请客，你是谁呀，魏书记不骂你个狗血喷头才怪？你还一秘′呢，怎么一点组织纪律观念都没有，想轰我下台怎么的？”马程起没好气地说。因为人事任命是最敏感的，不到领导谈话就泄露出去的话，那可是犯忌。丁正如果冷不丁地到魏书记那去请假说市委办的秘书们要“宰”东方白，那就等于是去告他马程起泄露了常委会机密，不是轰他下台是什么。再者他内心对自己这个秘书头子没当过一秘又一直耿耿于怀，今天东方白的任职又让他心里多少有点那个，因此一下就冲着丁正去了。“哎，马头，别激动嘛！丁正也是高兴了才那么一说，我们哪有您老的政策水平高啊，哥几个都还仰仗您指点呢，您说咋办吧？”曲市长的秘书杨知贵乖巧地说。别看老魏和老曲很多时候都“尿不到一个壶里”，丁正和杨知贵倒总是互相维护的，这里面的渊源老马也知道，他也不愿意一下就把一秘二秘都惹得不高兴。“怎么办，先都去把你们的老板伺候好了，一小时后到凯悦的皇帝厅，我跟东方在那等你们，如果谁家老板有事发个短信就是了，千万别因小失大。”

是，是，好，好……几个秘书忙不迭地答应着走了。马程起这才端着杯子拿着会议记录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北江市委现在的办公大楼是跨世纪的新建筑。作为华中地区一个下辖两市六县二区人口共计800多万的大地级市，从撤地建市起，市委市府两套班子的领导就一直在寻摸建新办公大楼的事。因为长期以来社会各界对建楼堂馆所一直有这样那样的看法和舆论，附近省市也出过因修建豪华办公楼而致使主要领导仕途受阻的事，所以市里主要领导对此一直都比较慎重。直到2000年，市里提出北江城市建设新规划，把地处市中心的老地委行署大楼及其所在地经公开拍卖转让给了世界商业零售巨头沃尔玛。一举既盘活了土地又筹到了资金，还树立了招商引资的良好形象。市委这才决定在东郊依山傍水的田家坝建新的市委市府办公楼。新市委市府办公大楼是由两栋一模一样的八层楼房并排组成的一字型建筑，两栋楼中间有廊桥连通，廊桥下是停车场，廊桥上还巧妙地设计了一个大会堂。整个建筑既庄重大气又简朴实用，当时颇得社会各界特别是上级领导好评，让时任市委书记现已官至常务副省长的卢峰同志很是得意了几年。

市委楼这边的八层是这样分配的，五层以下都市委口各行局的办公室，六层起才是市委的核心部门。六楼是秘书长、副秘书长办公室和市委办，市委办又分主任办、副主任办和两个综合办公室；八楼是书记、副书记办公室；七楼是会议室和接待室。用当年卢峰书记的话说，“七上八下”，让坐在会议室开会的人都想着要上比较好。但谁也不敢说书记们坐在八楼就要下，事实上这几年坐到八楼的书记副书记们无疑也都是上了的。

马程起没有像往常一样乘中间的电梯直接下到自己的办公室，而是慢慢朝一边的楼梯走去，他需要时间整理一下思绪特别是要想好呆会见了东方白怎么说话。东方白是卢峰任北江书记时的一秘，卢书记升职时并没有把他带到省里，而是放在了市委办当了副主任。要说东方白这两年在市委办与马程起的配合那真是没得说。主要是东方白特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从没有因自己曾是一秘而且过去跟的老板现在省里又大权在握而表现出一点得意和不寻常来，平常几乎不提卢副省长，成天跟着一帮小秘书马头马头的叫着，遇事从不先表态，哪怕是自己分管的事也要先征求马主任的意见，这让马程起很受用。这次春江的书记到点，突然听说可能放东方白下去的时候，马程起才隐约感到东方白的不简单。

上半年在省委省政府联合举办的办公室主任提高班上，一帮市委市府办的主任没事就在一起“煮酒论官场”，席间曾有同道提出当今官场升迁“直线曲线”论，并指出当今北江市委市府的两个大佬正是这两条道路上的翘楚，后经马程起考证还真是那么回事。曲一凡是文革后第一届大学生，82年上半年毕业分配（注：文革后1977年恢复高考，这届学生是年底考试，第二年上春季入学，82年上半年分配。后来高考均为夏季考试，秋季入学，下半年毕业分配。90年代后期大学扩招，毕业后实行“双向选择”自己找工作，已没有“分配”一说）回到原籍北江时年仅24岁。当时社会上人才奇缺，那一届毕业生大都留在了地委行署机关和大型企事业单位，惟独曲一凡坚决要求下基层到了北江下属的春山区红星乡。因为工作出色，第二年就提了副乡长，以后基本上三年一小步，五年一大步，从乡长，乡党委书记，副县长，县长，县委书记，副市长，常务副市长一路干上来，50出头就坐稳了北江市政府的头把交椅――的确是直线上升的典型。本来曲市长一步一个台阶，步步高升的仕途经历已让在宦海打拼多年马程起羡慕佩服不已了；但再看看魏涛书记的履历，秘书出身的马主任似乎又更多了一份神往。原来魏涛是96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的硕士生，27岁到省委就跟着当时的党群书记现已从省人大主任位置上退下来的羊春年当秘书，三年后羊书记到人大就把他安排到北江下属的五华县当县长，当了三年县长后又平调回省委组织部任干部处处长，处长任期没满就又下派到与北江平级的金川市做副市长，管了几年的科教文卫又回到省委宣传部做副部长，副部长任期没满就赶上原北江市委书记卢峰升任副省长，他一步横跨过来，45岁不到就成了北江这样一个大地级市的首长――这种机关基层，上上下下，多方任职，来回调动的曲线升迁方式正成为当下高学历从政一族的仕途新路。从省上办公室主任提高班回来，马程起就一直在琢磨自己怎样“曲线救国”一下，没成想这次倒让东方白抢先了一步。好在自己已经上了正县，也许以后还有更好的机会呢。马程起想着想着就已经到了自己市委办主任办公室的门前，推开虚掩的门，冲隔壁喊了一声，“东方，过来！”

“咋样，马头？”已经知道结果的东方白显得很着急似的问。“你小子命不错，尽管曲老板很为龚鹏鸣不平，杨正纲推荐的也是龚鹏；但魏大爷力挺你，有惊无险，你自己抓紧时间给自己拟个任命文件吧。把你和刘正纲的放在一起，其他几个副局长的放一起，统共行两个文就是了。别忘了刘正纲的县人大主任后面跟个括号享受副市级待遇。”马程起说完就掏出手机给凯悦的客服部经理打上了电话，“美女，皇帝厅还给我留着的吧，我们马上过来，六个人，你看着安排吧！……酒，到时再说。”

凯悦大酒店是北江最豪华的两个四星级酒店之一，因为客服部经理蒋小姐跟马程起和几个秘书长关系都比较到位，所以这基本上成了市委重要接待的定点酒店。马程起和东方白的车刚到酒店门厅前停稳，丰姿绰约，笑容可拘的蒋小姐就殷勤地上来拉开车门，“马大主任，今儿又是招待什么大人物啊？”“不是什么招待，就我们哥几个自己撮一顿，你别给我到处嚷嚷。”说着三人就钻进了直上8楼的电梯，皇帝厅等豪华包房都在这一层。到了皇帝厅，蒋小姐推开门把马程起和东方白让进去并故做姿态地大声地吩咐两个包房服务员，“小丽，小雯，一定要给领导们服务好噢！”同时又冲马程起一笑，“大主任，你们自己先慢用，我呆会来敬酒。”“好，呆会看你喝多少？”正说着丁杨单张四个大秘已经在一个迎宾小姐的陪同下上来了，才出电梯听到蒋小姐的话单为民就喊上了。“少搁这嚷嚷，怕人家不知道是你们几个在这造（北方土话，造是浪费糟蹋的意思）咋的？”马程起一边底声吼着，一边把几个人都拽进了包房。

一坐下，哥几个就喊东方书记今天说啥也得给我们来两瓶xo吧，东方白笑吟吟地接口道那还不好说，关键看马头的了。马程起就说东方县太爷的印把子还没到手的，今天造的恐怕还得挂在咱们市委办帐上，这个月接待费已经不少了，咱就五粮液吧，以后等他以县太爷身份签单时你们喝皇家礼炮都行。说着就喊小姐斟上了五粮液，先是马程起提议祝东方高升，大家一起喝一个，然后是东方挨个敬大家。第一个当然是马程起，只见东方白双手捧杯恭恭敬敬地递到马程起跟前，碰杯时还有意识地将自己的杯口向下一沉，嘴上说，“感谢马头几年来的指导，帮助，支持，提携，我干了，您领导随意”。马程起也连声道，“岂敢，岂敢，你兄弟德才兼备又有贵人相助，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县委一号，你才是货真价实的领导了，今后可要多想着咱们兄弟哟”，说着也一口干了。东方白连忙说，“哪的话，走到哪还不得在您马头领导下，在哥几个的照应下吗，您这样说我自罚一杯好了”，说着仰头就是一杯，接着又忙把才上的团鱼“裙边”给马程起挑到碗里，说“您吃菜，我跟哥几个喝一圈”。喝到杨知贵那时，东方白有意举着杯子多说了几句：“要说我是最佩服咱曲市长的，我也知道他更中意龚鹏，我这次可能也真是档了人龚县的道，但组织安排咱得服从不是，所以还望您杨兄弟以后多在曲大爷面前给哥哥我美言美言，维持维持。”杨知贵忙说见外了，见外了，咱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说，凭您东方兄的实力，曲老板那肯定没问题，放心好了，咱们还是喝酒吧。

东方白敬完了，马程起又带头挨个敬东方白；大家挨个敬完了东方白，东方白又带头挨个敬马程起；然后又是兄弟之间互喝互敬……没一会儿，三瓶五粮液都见底了，菜还没怎么动，东方白一边喊小姐再开一瓶，一边招呼大家吃菜。本来几个人都能喝，只是平常多是陪着领导，酒桌上喝不喝，怎么喝，都要看领导眼色行事，难得有像今天这么放松，这么尽兴的时候。等第四瓶酒快要见底的时候，几个人就都有点高了，一个个偏偏倒倒，说话也不那么清醒利索了。这不，哥几个中平常就最“搂不住火”的单为民果然就开始“冒包”了。只见他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攀在马程起的肩上说，“马头，最近流行官场直线曲线论，你知道吧？你说咱们东方书记这次算走的哪条线呢”？“要我说啊，那可是直线曲线都占全了”，马程起接口道。“那你马头想走哪条线呢？”“我呀，寡妇睡觉――上头没人，哪条线都走不通啊！”听着这话，东方白赶忙凑过去把剩下的一点酒给马程起倒上，并说这是福（壶）底，发财酒，咱们一起敬马头吧。他的意思很明白，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再喝下去，可能就话不投机了。丁杨张三人也觉得话越说越敏感了，不如就此打住，于是就都响应号召一起敬了马程起，然后就散了。

几个人中就东方白还清醒，他叫来蒋小姐让安排一个商务车把哥几个一一送到家，最后到他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东方白知道手机上妻子小玲已经电话短信来几次了，她也知道今天的常委会，也担心事情的结果，但东方白一方面是不愿意在哥们面前塌台，一方面也想给她一个惊喜，就一直没接电话也没回短信。

轻轻地打开门，发现卧室里还亮着灯，妻子还在等他。东方白顿时来了精神，下面也硬梆梆的顶起来了。闪进卧室把门一锁，东方白摔了外套就往床上扑去，只说了一句“亲爱的，搞定了”，就把嘴堵在了妻子的香唇上，同时一只手伸进胸襟一只手朝下面摸去。妻子小玲本来斜靠在床上看书，看东方白火急火燎地扑上来忙丢了书往被子里缩，嘴里叫着，“讨厌，又喝酒了，一边去”。但那个“去”字还没出来就被堵了嘴，也就情不自禁地伸出了舌头迎上来，待东方白一手扣住了坚挺的*，一手掏进湿乎乎的下面时就已经娇喘嘘嘘了。这一晚上东方白显得格外神勇，骑上去，翻下来，来回折腾了几次才放；小玲也一会娇吟一会欢叫着迎合着他，让东方白感到了格外的兴奋和雄壮。高潮过去，小玲满足地偎在东方白胸前很快就睡着了，而东方白脑子里却还一直想着曲市长为龚鹏鸣不平，杨正纲向市委推荐的是龚鹏，龚鹏被他档了道等等，久久不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