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第二天一早醒来,地上尽是些白色斑点,鸡屎。我和秦汉负责将小鸡送回原地,趁主人还没发现。等我们到了那里,却看见一个老太早已在喂鸡,而且已经发现我们怀抱着鸡向她走来,我只好硬着头皮开始扯谎。
“老奶奶,昨天晚上我们见这只小瘸鸡非常可怜,就未经您的允许把它抱回寝室,上了点药。您放心,过两天它就痊愈了。”谢天谢地那只鸡没有当场拆穿我。
老太愣了一会儿,说:“呀,你们要是不说,我都没发现鸡少了。真是好孩子。”
“哪里哪里,我们应该做的。”我出了一身的冷汗。
“要不然奶奶请你们吃鸡吧!”不知是不是口音问题,那老太把最后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我听到这话又是一身冷汗,然后秦汉苦笑着说:“不用了,奶奶,那东西我们自己有。”我听了哭笑不得。
在开学的前两个月里,我每天的生活都过得非常之规律,早上我需要在寝室铃声响起之前起床,因为我得把被子叠成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豆腐块,然后在每日的寝室评比中争取上榜,起初我这点幼稚的上进心还是有的。早饭一定不能糊弄,要吃得营养丰富还物美价廉。接下来四十分钟的早自习里,前十分钟抄梁书文的数学作业,再用十分钟拉屎,最后二十分钟睡回笼觉,这样可以保证数学课不打瞌睡。中午饭更不能糊弄,一天的能量全指这一顿了,我会欣然吃下五两饭外加两荤一素。到了下午,阳光明媚,自习又多,在大家都在写数学作业的时候我会捧一本小说细细品读,要是有体活课就和高飞他们去踢球,出一身汗后再回寝室澡堂冲个凉,真是爽透了。晚饭就最不能糊弄了,吃不好还得再补顿夜宵。深夜里,每当持续好几个小时的寝室夜谈结束后,我就会躺在床上想,高考还远呢,就连期末考试都还早着呢,等我稍微放松一阵后就稳下心来学习,绝对没问题的——明天一觉醒来,我就好好学习!
我设计得一点没错,期末倒是早着呢,可就在一周后,期中考试开始了。
我怎么把它给忘了?
08
我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走进考场,就连考试进行中我还在纳闷儿,这期中考试怎么会来得如此突然,一点征兆也没有!算了,将计就计吧。我的语文和英语还好说,平时算得上是自己的强项,不过也是矬子里拔大个。史地政也比较容易蒙混过关,文科那些东西只要不让卷纸空着,多少都能给点分数。而且差生答文科卷还有个屡试不爽的方法——小题蒙,大题照小题抄,只要我贯彻好此方针,及格还是不成问题的。我最祸害人的科目还是数理化,何况育英的数理化试题向来是各难偏嘎怪练习册编辑的宠儿。
当我在答数学时我发现我和旁边的顶尖级学生的效率是一样的,他们一个小时答完卷,然后开始检查。我也是一个小时答完,因为我把会的东西使劲儿抻着写,也只够写一个小时的,剩下的一个小时我前后翻看,发现大题基本还是空白的,于是我把能想起来的公式都往卷子上填,填满了为止。铃声一响,停笔交卷,时间利用得多么紧张而充实。
周六上午考完了最后一科,所有人都迫不及待跑回家好好放松一下,可是对于我这样的状态,回家反倒像是受罪,因为在学校没人监督,而回了家还要听妈妈唠叨。妈妈一直以我考上全市最好的高中为豪,在中考后的这几个月里,她不停地向她认识的人宣传。妈妈对我有多大的期望,我的心里也清楚得很。
“怎么样,小乐,在学校住得还习惯?”我从妈妈的眼神里可以明白她盼望着我会说哪怕一丁点好消息。
“还好。”我正在专心品尝着她新学的粤式煲汤。
“学习跟得上吗?最近考试了吗?”
“没有。”我生怕影响了这么香的一顿饭,欲言又止。
“小乐,没事儿。反正咱进去的时候已经是倒第一了。尽力就行,光脚的还怕穿鞋的啊。”
每周末回到家,看到满心期待的妈妈,望着为赚钱奔波而疲惫不堪的爸爸,我的唯一想法就是——你们等着瞧吧,我一定会给家里争气的。在家冲淋浴的时候,我通常把水量调得很大,让水柱痛快地从头浇到脚,仿佛它们可以帮我冲去所有的过失和愧疚,从明早起脱胎换骨,重新开始。我的这种心境一直持续到高三才结束,因为我知道当时我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再说什么大话都已无力回天。
周一一大早就传来了发布成绩的噩耗,真是不考不知道,一考吓一跳,我认为自己已经差到家了,居然还有两个人在我后面!这次轮到我该感谢高飞了,因为此次的倒数第一就是他。林妹妹以不可撼动的优势获得全班第一是大家料想之中的,但令我惊奇的是周宇凡和秦汉竟然都考得非常好,秦汉甚至还考进了全班的前二十名,虽然这样的成绩看起来并不怎么突出,我只是有些不愤为什么都是每天在一起混的,也经常看到他们在晚自习的时候听音乐,看杂志,甚至睡觉,只有我的成绩还是如此之差而别人就可以闲庭信步呢?我只能归根于智商的差距和基础的不同。
回到寝室后,没有人有兴趣讨论成绩和名次的事。一进屋只听见周宇凡的声音:“哥们儿这次没发挥好,要不能进前十五名。”
“我操,你考得够好了,就别他妈吹了。”李彦的心情和我一样,都是因为没考好。
熄灯了,大家照常进行着寝室夜谈。“没想到那个邱水考了全班第二名。”邱水是我班一个名字很有诗意的女生,学习认真,而且很会来事儿,深受伟哥宠幸。她在班里担任学习委员一职,长相在五班也算得上是中上等水平。
“我看你是望穿‘邱’水了吧?”秦汉说周宇凡。
“得了吧,虽说这女的长得还可以,但感觉就像一杯白开水,太平平,我对她没兴趣。”
我们在有一句没一句中渐渐入睡。不知几点的时候我起了一次夜,回来时发现窗帘被掀开了一角,月光中一个人影站在那里,吓了我一跳。走近一看,原来是高飞。
我轻声问他:“干什么呢,还不睡觉?”
“睡不着。”
“就因为没考好?这点事儿算啥,你看我不也没……”
“得了吧,我根本不在乎这点破分儿。”月光中他的表情很轻蔑,他拿起一听东西喝了一口,我看了一眼,好像是啤酒。
“我靠,学校还有卖这玩意儿的呢?”
“不是,我昨天回来的时候带的,”他说,“我柜子里还有,给你拿一听?”
“不用了。”我在某些方面上还把自己划分在好孩子的行列,“不是学习,那为什么心情不好?”
“今天是我爷祭日。”高飞始终盯着窗外。我觉得如今隔辈人间感情这么深的已不多见了。
“我小的时候爸妈就离婚了,不久就都有了新家,谁也不愿意带我。我爷一气之下开始带着我过,去年的今天没了。”
短短的几句话高飞说得平淡如水,却令我吃惊不小,一直以为这样的辛酸故事都是电视剧里才有的。我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我从一开始就觉得高飞有种很独特的安静,那是一种孤傲,还夹着一丝对世事的冷漠,原来这些都是骨子里的东西,而不是装出来的。
“那现在呢?”我突然变得很想了解他。
“爷爷留下了一套房子。现在和奶奶一起住。”
我当时只想到一件事,交高飞这个哥们儿。我问:“我去拿听啤酒行吗?”
“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