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_浮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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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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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一过,我所有的紧迫感、负罪感和上进心又自然而然地消失了,就像一根从眼睑脱落下来的睫毛,只在我眼前闪过那么一下,便被风吹走,消失得无影无踪。十月中旬,萧瑟的秋天伴着学校里翻修土路的拖拉机轰轰隆隆,有声有色地走进了我们枯燥的校园。学校土路翻修的日子里,我感觉每天活得都灰头土脸的,好像自己永远都是洗不干净的。那段土路是宿舍通往教学楼的必经之路,施工的日子里,每天大风一刮,把整条路的灰尘都吹到了天上,在空中再打一个卷,继续向上飞舞,离远看上去,好像是某种禽类的羽毛状,而我们这些穿梭其中的学生,仿佛是活在这只禽类尾巴里的跳蚤一样,来回乱窜,十分之狼狈。

这样的天气实在是令人讨厌,但唯一能吸引我的是这个季节的夕阳,扒在校园的围墙上,眺望被漫天黄沙挑染过的日落颜色,很有一种复古的味道。那一颗残阳就像是从西域古道中挖出的古董,虽然看上去有些廉价,但此情此景依然很感人。双手紧握着随天气开始转凉的金属围栏,心中不由发出一种感叹——我他妈怎么被关在这监狱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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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进入育英里来学习生活已经快两个月了,对这里的所有环境和情况基本了解得已差不多,在每天宿舍、食堂、教学楼三点一线的日子里,我强烈地期盼着每天的生活都可以有不同的东西让我体验,最起码也要让我每天都有一种新鲜感就可以了。因此,我日日在寻找这样的机遇,好像某个人说过机遇是自己创造的这句话,我觉得真的很有道理啊,于是坚持不懈地努力着。努力中不经意间居然发现,原来大家对学校生活的想法和我是英雄所见略同。

“我真的是他妈对这里的饭够烦的了,想到还要在这儿吃三年呢,我脑袋都愁大了。”在一个阳光很好的午睡时间,李彦突然在寝室里来了这么一句。谁知这一石竟激起千层浪,大家都开始了各种对食堂饭菜的咒骂,最终在抱怨与无奈的哀叹声中止息。高飞提出意见说我们真的不能再忍了,必须想点办法。此刻好像所有人都在无比思念上次被我们放走的那只小白鸡。

“我可不再做那种缺德事儿了,会遭报应的。”我说,“我们得想点真正切实可行,方便快捷,又能解决哥儿几个伙食问题的法子。”

“现在让我想都想不出要吃点儿什么。”林放躺在上铺,两眼发直,如果是夜间,我猜会看见他眼中闪闪饥饿的绿光。

“我真想吃火锅啊,把那些我想吃的东西全都倒在锅里一涮,调料那么一蘸,大口地往嘴里那么一塞,太爽了!”周宇凡已进入了状态,双眼微闭。

“你纯他妈扯淡,上哪儿吃火锅去?”高飞说了一句。

我想了一下,说道:“好,那咱就吃火锅了!”

中午十二点到一点半是吃饭和午睡的时间,我和高飞李彦打车回到市内,在沃尔玛超市里先买了一口电热锅,然后在食品区疯狂地把肥牛,涮羊肉,金针蘑,白菜,地瓜,土豆,粉丝等往筐里扔。临走前不忘买两包火锅调料,这些东西共消耗掉我们三百块钱,由六个人均摊。

14

为了今晚我们寝室创建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聚餐,我们三个采买员不但没有像公家的采买员一样从中收取回扣,反而放弃了中午的午饭,还自己负担了来回一共六十元的打车费,这才叫人民公仆呢,真心服务大众。当高飞、李彦和我怀揣着无比兴奋的心情和几包鱼肉奶蛋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一点,宿舍马上就要关门开始午睡,正当宿舍总主任刘产锁门之际,我们及时到达。刘产这个“事儿妈”看到我们大包小裹的,问道:“这都是什么啊?”

“家长送来的吃的。”高飞答道。

不妙的是,刘产注意到了我怀中已无法再藏匿的电热锅,变了一个口气说:“那这个是什么啊?”

“洗脚盆,我妈送来的。”我说。

“是吗?你这个洗脚盆还挺高级,怎么还是个金属的啊?”

“老师,这是一个电磁按摩的洗脚盆,舒经活血,还能治脚气。我妈怕我学习太累了,让我晚上用这个洗脚。”

“哼,是吗?别忘了,宿舍的电源插头可不让用,你拿它来怎么用啊?小心犯了事儿我把你给退寝了!”

“您放心吧,老师,我先拿到教室去充电再拿回来用,不会犯错误的。”

趁刘产没有和我们再纠缠下去的意思,我们赶紧溜了,临走前她还不忘扒开高飞手中的塑料袋看一眼,眼神有点奸诈的味道。最后问了一句:“你们是哪个寝室的?”

“407的。”

对于“刘产”这个名字的来历,众说纷纭,总之此名已充分体现了男性同学对其厌恶程度之深。刘产这个老女人很有意思,她每天都在脸上化非常浓艳庸俗的妆,而且是最恶心的白眼狼加红脸蛋的那种,似乎企图以此掩盖她的实际年龄,但我们还是可以大概估计出她的年龄约在五十至六十岁之间。她面颊的两块皮肤极其粗糙并且看上去呈过敏状,同学中有专业人士说她的皮肤是长期被劣质化妆品腐蚀所致。刘产是所有宿舍大妈的顶级上司,对于宿舍的各种严重问题,拥有直接向教育处主任和校长进谏的权力,此人的官僚情结非常严重,钟爱别人叫她“刘主任”。当初我们只知道她姓刘,又不情愿称这样一个尖酸刻薄刁钻至极的老女人为“主任”,后来不知是哪个班一名不积口德的男生说她的真实姓名叫“刘(流)产”。我们当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从那以后我们便开始喜欢并习惯叫“刘主任”为“刘产”了。

下午的物理课我根本上得就是心不在焉,这再正常不过,饥饿加兴奋所致,为了晚上那顿大餐,我们三个人整个下午滴米未进。此刻那个高高胖胖的女物理老师嘴里不停地在嘀咕什么,都已经听不进去了,我的上下两只眼皮又开始接吻了,并且随即亲密相拥,坠入梦乡……人都是有梦的,即使是再没有上进心的人也是有做梦的权利的。以下就是我在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一堂无聊至极昏昏沉沉的物理课上,在模糊与清醒之间的一段关于未来的意识流:“我们学校从某种意义上讲真的是很牛的,因为这里的牛人实在是不少。每年的高考还没有开始,我们学校的好多高三学生就会因为在全国甚至国际的数学物理化学奥林匹克竞赛中获奖而被提前保送至清华北大等名校,每年至少也有三四十位。我突然觉得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吗,我也可以的啊。于是我开始了对自己人生未来之路的新筹划:高一高二的时间里,我要排除一切杂念,攻克千难万险,努力学习物理,在高三之初的全国物理奥林匹克竞赛中力拔头筹,光荣地被提前保送到北京大学,当然,清华也可以。在紧接下来的四年大学生活里,我要积极参加各类社会活动加入北大的学生会,锻炼自己的多方面能力,誓把自己提升到一个更高的层次。最重要的是,这四年里一定要把英语学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因为我必须要出国深造。拿到了哈佛的录取通知后(牛津的也凑合),我就要独自在异国打拼另一片新天地了。毕业后,我想我会选择先留在国外工作,找一家月薪三五万(美元)的公司先干着,我想是这样的,几年后,由于工作业绩突出,或者也可能是因为在某单大生意中赚了一笔巨资,于是顺理成章地占有该企业股份的百分之五十以上,荣升董事长,腰缠万贯。此时此刻,我终于可以衣锦还乡了,年轻有为的大富豪回归祖国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老偏边穷的地方投资建设一所希望小学,名字不用想,就叫‘耿小乐希望小学’。我可以想象得出,当我佩戴着学生们系在我脖子上的红领巾,站在升旗台上,亲切地向学生们发布着演讲时慷慨激昂的情景。所有的学生都整整齐齐地在台下聆听着,身着洁净的校服,异口同声地说:‘牢记校长教诲,努力学习,报效祖国……’”

正当我被这动人的情景感动得热泪盈眶之时,梁书文突然在旁边捅了我一下。我惊醒:对!我的梦需要从脚下的这一刻做起,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于是我猛地一下坐直身子,揉搓开蒙的双眼,准备了一枚魅力十足的微笑来迎接物理老师即将赐予我的曙光。

“你干啥呢?下课了。”梁书文用很奇异的目光看着我。

“呃,是吗?没关系,下节什么课?”我刚刚燃烧出的热度还没有完全减退。

“下节体活了。”

“哦,那踢球去吧。”我说。

终于熬到了晚上,林放,秦汉,高飞,李彦,周宇凡和我,六个人,极其正式地依次坐在自己的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摆在地上的那口“电磁按摩洗脚盆”,就这样等着,等着,等着十点钟那一声熄灯的号角,我发觉自己以前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热切期盼着熄灯的到来。

“铃——”

“我靠,开吃!”

“先熄灯啊!找死啊?”

“别忘了锁门!”

六双筷子在黑暗中你死我活地拼抢着,各种放到锅中的肉和蔬菜都会在瞬间消失,这帮猪急得连还没怎么熟的肥牛肉都敢往嘴里放,生怕熟了的时候已经进了别人的口。几大包东西没有半个小时就已经差不多都见底了,这顿饭跟我事先想象的完全不同,根本没有寝室聚餐的惬意,但不可否认的是,这顿饭吃得真是——爽!

“你把作料儿递给我,我刚才一直都是干咽呢,没味儿啊。”秦汉急得连这点时间都不舍得浪费。

“你自己拿吧,我得去上趟厕所了。”周宇凡说,“真是撑着了。”

“就他妈你吃得最多。”李彦揭穿他说。

周宇凡回来的时候,我们都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怎么着?都吃完了?”周宇凡问。

“是啊,你小子吃得最多,你把地给收拾了吧!”我说完后,其他四个人都发出了赞同的笑声。

“靠,你们可真行,就知道欺负我,收就收!”说完他居然把灯给打开来收拾。

“你有病啊?把灯关了!”我们都在用手遮着这突如其来的亮光。

“不是我啊!”周宇凡叫道。

“呦,你们几个可真能耐啊,用洗脚盆都能涮火锅,还是插着电的!”是刘产的声音!

“操他妈的!”我和高飞异口同声地骂道。

高飞居然又说了一句经典的:“周宇凡,你他妈上厕所回来怎么不关门?”

我则在心里说:“妈的,这次事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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