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看到后面的那辆被打坏的丰田车上模糊的红新月标志。他知道那是医疗用途的车辆,他举着枪,慢慢地朝车走去。
他看到车后一个小土坑里有个满脸是血的人,所不同的是这个人身上穿着医生的白大褂,虽然沾有泥土和血迹,这服装总还是那么显眼。这个伊拉克人仰卧着,额头处有个伤口,血正不断地从伤口涌出,他还活着,还有呼吸。
这个人就是昏迷中的阿拉维。
迈克尔用脚踢了踢阿拉维的腰间,确认没有什么可疑物品。他犹豫了一会,把m-16自动步枪放在一旁,扯开一个急救包,开始给阿拉维包扎止血。
他回头对布鲁斯他们喊道:“这还有个活的伊拉克人,好像还是个伊拉克医生。我准备给他包扎,布鲁斯,你过来帮个忙。”
布鲁斯凑过身来:“嘿,迈克尔,你不怕他的血脏了你的手啊?喔!圣人迈克尔!啧,啧……”布鲁斯用怪怪的声音啧了几声,笑着对迈克尔说,“瞧,你现在手上沾满了伊拉克人的血。”
“他妈的,你这话难听,好像我是屠夫一样。”迈克尔没理会他,继续包扎好阿拉维头部的伤口后,又用水洗去阿拉维的满脸鲜血。
这让阿拉维醒了过来,他觉得浑身无力,头部的伤口传来一阵阵剧痛。他睁开眼,耀眼的阳光下,看见的是一个美军士兵在给他治疗。
阿拉维呆呆地看着这个美国士兵,他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美军士兵颈部那明显的胎记,也顺便看到在他军装上的姓名标记,迈克尔,这是一个很常见的美国人的名字。
很久前的事了,阿拉维上英文课时老师曾经要求每个人给自己起个英文名字,他自己就选用过这个名字。
“美国迈克尔在治疗伊拉克迈克尔。”他傻傻地想道。
阿拉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美军士兵,他会说英语,可他不想向这个人道谢。闭上眼睛,他就想到刚才那血色的记忆,那些哭喊挣扎的同胞,阿拉维无声地哭了,泪流满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而他今天就哭了两次。
迈克尔看着眼前这个不停流泪又不吭一声的伊拉克医生,一个大男人还会这样哭的?他心里有些同情起阿拉维来,和善地对阿拉维说道:“别哭了,你会没事的。
嗯,别紧张,好么。”
他看着阿拉维没有反应,以为阿拉维不懂英语:“不明白?哦,你听不懂,那我可不会说阿拉伯语埃”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问布鲁斯道,“布鲁斯,你会说阿拉伯语么?告诉他没事的了。”
布鲁斯耸了耸肩,答道:“你管他呢,等一会就会有伊拉克的救护车来了。让他们自己的医生和他说好了。
迈克尔,这个伊拉克人的伤口痛,所以肯定会流泪么,他是个医生,也是普通人啊,你用得着那么急吗?再说你不是已经帮他包扎好了么?”
过了一会,伊拉克纳西里耶市的救护车在接到通知后赶来,救护人员检查了一般情况后,用担架把阿拉维抬上了救护车。
迈克尔拾起放在地下的m-16自动步枪,目送着阿拉维被抬上担架送上救护车。这时,阿拉维已经停止了流泪,但是刚哭过的眼睛还是有些潮红,而且他现在也正静静地看着迈克尔。
四目相对,两人默默地相互注视着,迈克尔看着这个伊拉克人潮红的眼睛,突然感觉到一丝寒意,他感到这个伊拉克人眼睛里没有感激,只有冷漠与仇恨。
“也许我不该救这家伙呢。”迈克尔默默想着,握紧手中的m-16自动步枪扭头走回检查站。
他走到站里的露天洗手池处慢慢地洗着手,想慢慢洗干净手上的血迹。
哗哗的流水冲过他的双手,但那手上的血迹却仿佛依稀存在,好像怎么也洗不干净。迈克尔看着自己的手,若有所思。他把手伸到鼻子下,仿佛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抬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想起刚才布鲁斯的那句话:“迈克尔,瞧,你现在手上沾满了伊拉克人的血。”
想到这里,迈克尔的心头突然一震:“我今天也开了枪的埃难道,这血……这……我也是杀手了?噢!我确实也开了枪。不!我只是奉命而已,我只是个士兵而已,我在做我该做的事,这不是我的错。天啊,我是怎么了?这手上沾的血可是我救过的人的血啊!我没杀他啊!宽恕我,仁慈的上帝啊!看来我要找随军牧师忏悔了。上帝啊,请原谅我犯下的罪孽。”
他突然觉得自己满头是汗。
正闲坐在不远处,抽着烟乘着凉的布鲁斯转头问身边的托马斯少尉:“少尉,你看,迈克尔那家伙怎么了?”
一旁正看着本杂志的士兵亨特也说:“是啊,迈克尔的表情太古怪了,是为刚才的事忏悔么?这可怜的家伙都不像一个士兵,他也太懦弱了吧,见点血就受不了的?
这个样子怎么能当兵打仗啊?”
托马斯少尉正拿着支烟发呆,他正头痛该怎么写报告呢,第一辆皮卡可以写怀疑是自杀汽车,第二和第三辆车的事怎么写进去呢?他默默看了一会迈克尔。
然后少尉打着打火机点烟,他的手还有些颤抖。等点燃了香烟,他使劲吸了口烟,张口朝迈克尔的方向呼出个烟圈,说道:“他这人很好,只是还没长大。嗯,一个手持武器还心地善良的士兵,是有点不可思议啊!不过你要知道我们整个部队都没怎么打仗,战争就结束了,所以那家伙还没怎么见过战争血腥的场面呢。内部的战场录像我看了,那些战场上死去的伊拉克士兵死亡的姿势真是够惨的,很恶心呢。”
他又狠狠吸了口烟:“不过,要是演习时或者面对敌人时,这个傻家伙倒是知道毫不犹豫地开枪,可现在谁叫我们作战部队要适应宪兵化的趋势来面对平民呢!要面对这种分不清平民和敌人的情况,别说他了,我都觉得很麻烦。不要紧,这孩子会好起来的。”
一旁一起抽着烟的士兵安德鲁吹了个口哨,把手中抽剩的烟头朝迈克尔的方向弹去,一脸不屑地说道:“去他的,他这个‘烂’好人,我们当兵的除了为国家服务,同时还要想着法子保自己的这条小命。他以为只有他才能救人啊?这个不抽烟不喝酒的清教徒,总有一天被伊拉克人炸死才知道错。我来这又不是交朋友啊,我不要他们爱我,只要他们怕我,不敢袭击我就行了。那家伙干脆去做宪兵好了,听说管理监狱的宪兵对伊拉克囚犯更厉害呢。”
托马斯少尉心头一动,安德鲁这话说到点子上了,看来他知道该怎么写报告了,我军没有人员伤亡不是最好的结果么!他点头笑言:“安德鲁,你小子怎么说话好像政客一样啊?不过,谢谢你,给我一个好点子。”
安德鲁愣了:“长官,为什么你会这样说呢?”
少尉笑着说道:“你刚才说的那句‘不要他们爱我,只要他们怕我’很有意思啊,我怎么听着象国家的策略一样埃我记得有些不是很清楚了,好像是古罗马帝国征讨四方时的名言哦。”
安德鲁尴尬地笑了笑说:“我是说自己的感想么,我粗人一个,哪有那么好的学问。谁叫他们搞什么自杀汽车炸弹,那我就只能学习越战老兵的办法,先开枪再问你是谁了。”